第五十一回 义士奋勇要金牌 山寇安排使巧计
话说李佩带着女儿去探访金牌的下落,杨香武带领万君兆也去访查此事。张耀宗与蔡庆心中甚为着急。天有正午,彭公要打算起身,忽见从外进来一人,说:“这店内住着姓张的,在哪屋里?”张耀宗一听,知是师兄小方朔欧阳德。欧阳德与张耀宗分手之后,各处找寻大人,并无踪迹。这日正遇见杨香武,提起张耀宗来,说在顺和店住,他才来至店内问张耀宗。
张耀宗闻听,随即出来说:“大哥,这里来吧。”欧阳德进了西上房说:“贤弟,大人现在哪里?”蔡庆站起来道:“欧阳义士是从哪里来的?”欧阳德说:“老前辈、老英雄,久违了。”张耀宗说:“大人在北里间。”欧阳德进了北里间,给大人行礼。
彭公甚为喜悦,说:“义士从哪里来?”张耀宗说:“这是我师兄欧阳德。”彭公说:“老义士不必行礼。”
欧阳德便请问大人,由大树林是往哪里去的?彭公把在连洼庄被恶太岁赛展熊武连所困,多亏赛霸王杜清、勇金刚杜明兄弟二人,救我出得虎穴之内,金牌却被武连的余党、胎里坏胡铁钉抢去。来在保定府店内,遇见赛毛遂杨香武与蔡庆老义士,大家商议,往各处访查金牌的下落等情形说了一遍。接着又说:“如今我等要走,义士前来,不知有何高明主意?”欧阳德说:“唔呀!这混帐王八羔子,闹的也太厉害,吾自有道理。武连携眷逃走,必然是奔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那里去了,我到那里和他要去。”彭公说:“这周应龙莫非就是在避侠庄盗九龙杯的那个人吗?”欧阳德说:“正是他。请大人先到开封府接任,我设法在十日内送金牌到巡抚衙门。”彭公说:“义士须要小心在意。”欧阳德说:“大人不必挂心。”即站起身来说:“师弟,你同蔡老英雄先送大人至汴梁城接任,我到紫金山找周应龙要金牌去。”张耀宗说:“兄长不可大意。我听人言,说周应龙乃当世英雄,先在淮安,后聚紫金山,远近颇有威名。手下绿林人物甚多,招聚喽兵有三千之众。紫金山地面宽大,方圆有一百三十余里,前有通天峰、灵牙峰、过云峰三峰之险,咽喉有一线通天路,一人把守,万夫莫过。东有峭壁之雄,西有涧沟之险,北有荷花滩,其深无底,东北有寒泉亭、冷泉穴、逆水潭,道路崎岖。况且周应龙诡计多端,兄长不如先随小弟到汴梁,候大人接了任,咱们一同前往,方为妥当。如到山上,周应龙也有耳风,他要得了金牌,必然收藏严密,你我见他光讲情理,他也是交友之人,也许将金牌献出。
他如未见金牌,再托他寻找。他若隐匿不献,我等访真回来,见了抚台大人,回明他啸聚之所,再发官兵剿拿他的余党。但不知兄长意下如何?”欧阳德说:“贤弟你也太详细了,你保着大人上任去吧,我要去也!十天之后,你定然知道。”蔡庆说:“欧阳义士,你要上紫金山,在西山口外有一个集贤镇,南头路西有一家天和客店,那一座店是我的,你到那里找管事的于祥,就说我叫你到那里等我。”欧阳德站起身来说:“我要去也!”出离店门,用陆地飞腾之法,直奔紫金山而去。
一日到了紫金山西山口外,找了一个茶馆,喝了几碗茶,问明了进山的道路,给了茶钱,便信步入山。他往东走了有五六里路,见前面是一座密松林,有一条穿林的大路。欧阳德方要进树林,忽听对面有人说:“呔!此山是我开,此树是我栽。
若要从此过,须留买路财。若不留下买路财,一刀一个土内埋。”
呼哨一声,跳出有十数个喽兵来。今日是玉美人韩山搜寻西南两路山道,带着三十名手下人,从早至午,并未见有往来之人。
小头目宋明,瞧见从西边来了一人,年有三十余岁,四月天气,还头戴皮秋帽,身穿老羊皮袄,高腰棉袜子直搭护膝,足登棉毛窝,面似姜黄,细眉虎目,准头端正,唇薄齿白,微有几根胡须,带着两个眼镜圈,说话唔呀唔呀的,摇摇摆摆地走进树林。宋明说:“憨包来了!等我耍笑耍笑他。”那几个喽兵也都不是好人。欧阳德闻听喽兵之言,抬头一看,说:“唔呀!今天遇见山贼了,快些报与你家头目,叫他前来见我,献上走路金银来。”宋明听欧阳德说要走路金银,不由一阵冷笑,回头说:“合字耳目着了,溜丁团刚哂流口,我摘了他的瓢!”后边有人说:“并肩字,训训他的万。”书中交代,这是江湖黑话:“合字耳目着了”,是他们一伙听见了;“溜丁团刚哂流口”,说的是那个人说话,竟闹笑要走路金银;“摘了瓢”,是杀了他的脑袋;“并肩字,训训万”,是自己哥们,问问他姓什么?欧阳德在江湖多年,岂有不懂这些话的,听罢,说:“贼根子,你错翻眼皮了,吾乃当时绿林的总大万,吾是你们活爷爷。”
宋明知道这蛮子懂得江湖的黑话,“总大万”就是众人的爷爷,他如何不气!抡刀扑奔欧阳德而来,照定头顶之上就是一刀。
欧阳德并不躲闪,用脑袋往上一迎,喀嚓一下,并未砍动。欧阳德说:“唔呀你这个混帐王八羔子!我是克你一个少屁股没毛的。”一反手照定宋明天灵盖一掌,宋明“哎哟”一声倒于地上,几乎送了命。那几个鸡毛蒜皮的毛嘎嘎各摆兵刃,一齐拥上,却被欧阳德玩玩笑笑,掐一把,拧一把,克一把,打得东倒西歪。有一个喽兵,飞跑上山报信去了。
不多时,只听得铜锣响亮,从山上下来了六十名喽兵,都是青布手巾包头,身穿青布裤褂,白袜,打绑腿,执四尺八寸长、二寸八分宽的斩马刀。为首的一人,年有二十以外,宝蓝绉手绢包着头,蓝绸子窄袖小汗褂,青洋绉中衣,青缎薄底窄腰快靴,手执单刀,面如团粉,白中透红,红中透白,双目斜飞入鬓,二目宛如秋水,神光满足,准头端正,齿白唇红,俊俏无比。欧阳德看见,认得此人乃是寿张县人,姓韩名山,人称玉美人,乃江湖采花的淫贼,前在河南锦平地面采花,被欧阳德捉住,把他治服,说永不敢采花了。他今日在头一座寨门巡捕厅内正坐着吃茶,喽兵来报说:“山下来了一个蛮子,把我们头目打倒,众人抵挡不住,一定要走路的金银。”玉美人韩山听罢,即吩咐响号,聚集六七十名手下人,出离巡捕厅,扑奔山下而来。他抬头一看,见是小方朔欧阳德,连忙斥退手下的人说:“老前辈,为何与他等生气,都看我的份上。”欧阳德瞧见是玉美人韩山,说话甚是和气,不能动手,便说:“寨主你不知道,我是来访一位朋友周应龙的。被他们所阻,我倒不肯伤他。今遇寨主,这里果有一位绿林英雄叫金翅大鹏周应龙的在这里占山吗?我特意前来拜访!”韩山说:“有一位,老前辈你跟我来。”欧阳德说:“我就跟你去。”韩山在前,欧阳德随后,到了头道寨门,见是虎皮石砌墙,上插两杆大旗,写的是:“替天行道,聚众招贤”。寨门大开,两边站立有几十名喽兵。
先有人报进后寨说:“小方朔欧阳德来拜。”周应龙知道,立刻升了聚义厅,点起鼓来聚集寨主,吩咐都头目毛荣前去请欧阳义士进寨。都头目领命,来至前山大寨门说:“我家大寨主知道义士前来,特派我请你老人家至聚义厅坐。”欧阳德说:“你前头引路。”韩山后边跟随。欧阳德见这里面楼台殿阁盖得齐整,又想金翅大鹏周应龙是闻名并未见面,他也知道江湖一带有我这个人。要是讲义气,慨然把金牌拿出来交给我。如若不然,我要使我平生所学的功夫,和他分个胜败,方能罢休。
正在想着,已至聚义厅。抬头一看。那正北上的九间聚义厅,前出廊后出厦,外面装修甚是华彩,里面当中三张八仙桌,后边都有太师椅,东西各有六张桌椅。大厅上有泥金匾一块,上有四个金字,写的是:“志气凌云”。东西有两条对联,上写:侠义镇山冈,披肝沥胆;威名著海内,除暴安良。
字迹写得端正。东配厅十二间,是管粮饷的军装库;西配厅十二间,是文书房巡捕所,各有所司。欧阳德正看着,只听那边说:“义士请坐,久仰大名,今得相会,真是三生之幸也!”
欧阳德抬头见大厅门首,站立一人,年约四旬以外,身高八尺,面如紫玉,雄眉阔目,大耳双垂,准头丰满,四方口,满部黑胡须飘于胸前。身穿一件齐袖绸子长衫,足登官靴,手拿金棕折扇,精神百倍,二目透神,光华满足。欧阳德知道是本山为首之人,连忙抱拳拱手说:“吾久仰寨主名扬四海,今日特来拜访。”二人说着话,在大厅分位落座。韩山、毛荣二人在西下首落座,有数十名手下亲随人伺候。不知欧阳德如何要金牌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五十二回 吴太山暗献机谋 欧阳德山寨被困
话说欧阳德在聚义厅与金翅大鹏周应龙吃茶。欧阳德见寨主谦恭和蔼,不是狐狼之辈,又见并无一个采花淫贼在左右,因不知金牌在不在这里,不免先探问探问。想罢,说:“寨主,吾听人说,你得了一个金牌,不知是真是假?”周应龙说:“我久不下山,这个金牌有几两重,哪一位朋友丢的?我给他几两金子就完了。”欧阳德说:“要是几两金子,吾亦不来。此乃康熙老佛爷赐给河南巡抚彭大人的,他在半路连洼庄失去了。”
周应龙说:“是那个金牌,我并不知。等我问问我各路的头目,如得来之时,拿出来给义士送去就是。”回头吩咐手下人,请四路头目都前来见见。手下人答应去了。
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个喽兵,说:“请大寨主至集贤院聚英堂,有远客来访。”周应龙说:“欧阳义士留坐片时,我去去就来。”站起来即奔西跨院,至集贤院北大厅内,见有青毛狮子吴太山、大斧将赛咬金樊成、赤发灵官马道青、赛瘟神戴成、金眼骆驼唐治古、火眼狻猊杨治明、双麒麟吴铎、并獬豸武峰、蔡天化。这些人见周应龙进来,立刻站起身来说:“大寨主请坐,我等听手下人说,小方朔欧阳德前来拜访寨主,他是为金牌而来的么?”周应龙说:“不错,你等有何高明主意,此事怎样办理?”吴太山说:“寨主乃高明之人,前者张耀联被彭朋所害,走动人情,才把他调往京都,你我才能把马道元救出来。彭朋这一回任,你我山寨恐不能久占,才派我等去到半路之上劫杀赃官。我等在高碑店大树林中,已经把彭朋劫住,不想却被欧阳德把我们杀败,还有玉面虎张耀宗与他一党。要问金牌,请武大爷来一问便知。”周应龙把武连叫至聚英堂说:“贤弟,你把金牌取来,我送给一个朋友。”武连答应说:“早应送给兄长,我去取来。”便出离集贤院去了。
吴太山在旁听得明白,说:“大寨主意欲把金牌送给欧阳德吗?”周应龙说:“送彼为是。你想,欧阳德乃当世英雄,今慕名前来,我也知道他所作所为之事,心实佩服。这样朋友不交,还交什么人呢?”吴太山说:“是了!我与寨主数十年的交情,不能不说。我等在高碑店与他交手被伤,那是小事。
寨主之恨彭朋,也不是为张耀联一人。只因他纵黄三太、杨香武二人盘算寨主,害得寨主无立足之地,有家难住,有亲难投,这才聚了我这紫金山,打算养足了锐气,再找黄三太、杨香武去报仇。听说彭朋做了这里的巡抚,想要害他,刺杀他,均不能下手。张耀联进京买通线路,参了赃官,甚合寨主之心;不想今日他仍复河南巡抚之任,并有皇上赐的金牌,上有‘如朕亲临’字样,先斩后奏之权,全在这金牌之上。寨主既要害彭朋,以报当日之仇,为何将金牌复送与他?金牌不到彭朋之手,他既不敢回奏,也不过暗暗寻找。这事要传到京官耳中,若递一个本章,参彭朋失落金牌,就有谩君之罪,他必撤任。再派一个心腹之人,买通门路,递一道条陈,说盗金牌之人是黄三太、杨香武的党羽,请旨先斩黄三太、杨香武以绝后患,然后再拿盗金牌之人。这一件事不但寨主冤仇可报,也教三山五岳的英雄,知道咱们不是好惹之人。此乃百年不遇之机会,寨主不为,还要将金牌送给他,这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?请寨主三思。”
周应龙听吴太山这一番话甚是有理,回想前仇,不禁咬牙忿恨。正在犹疑之际,武连已把金牌取来交给周应龙,并不追问送给何人,便在旁边落座。周应龙沉吟多时,说:“吴兄所言,甚是有理。欧阳德该当如何呢?”吴太山说:“要论武艺,咱们在座的全不是他的敌手。我有妙计一条,兵书有云:‘逢强智取,遇弱生擒’。我问寨主,是要他活要他死?说出一句话来,就有主意。”周应龙说:“要活的怎样办呢?”吴太山说:“要活的,寨主回到聚义厅,就说手下之人并未见这金牌,现已派人各处寻找,他必告辞而去。他若再来,即不见他,也就完了。要死的,只得如此如此,可以成功。”周应龙说:“依我说不如叫他去的为妙,咱尽朋友之情。”吴太山说:“也好。”
周应龙便站起身来,到聚义厅内说:“欧阳义士久等了!
我问遍各寨头目,并未得着金牌。我已派人各处去访问,如有下落,必与兄送信。”欧阳德见周应龙一片诚心相待,心内暗想,或者金牌未到这里也未可知,便说:“金牌既不在这里,我还要去寻找下落,失陪了。”周应龙说:“吃两杯酒再走吧!”
欧阳德说:“事在紧急,不便吃酒。”站起身来就告辞下山去了。
周应龙送走欧阳德,回到聚义厅对众寇说:“众位!从今日为始,各处早晚留神小心,怕有彭朋的党羽前来盗取金牌。”
吴太山说:“寨主只要收藏严密,无人能盗的。”周应龙说:“你如何知道?想前次的九龙杯,我费尽心机,尚被他人盗去!
我自有道理。”大家说:“寨主好好收藏,我等留神防备,大概不致失掉。”
正在商议之间,外边跑进一名喽兵说:“禀寨主,今有大名府内黄县的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前来拜访。”周应龙闻听,勃然变色,说:“我与刘世昌、戴奎章三人结为昆仲,他不该前番帮助杨香武盗我的九龙杯,今日还有什么脸面见我!
不免请上山来,看他说什么?你出去就说有请。”喽兵答应,至寨外山坡上说:“刘大爷,我家寨主有请。”
这刘世昌走在半路,正遇见铁幡杆蔡庆、张耀宗保着彭大人往河南上任去。刘世昌问:“蔡大哥!你也弃了绿林啦?”
蔡庆便把如何结亲,大人丢金牌,欧阳德上紫金山找金牌之故说了一遍。刘世昌说:“周应龙是我的一个拜弟,我去帮助欧阳德,把大人的金牌要回来就算完啦!”蔡庆说:“也不知准在那里无有?”刘世昌说:“我顺便探访探访。”张耀宗听了,过去请了一个安说:“老前辈费心。”刘世昌说:“我去就是了,那里没有,我再往各绿林英雄处探访真实下落。只要找着武连,这金牌就算有啦!我就此失陪,如有了下落,自必到巡抚衙门送信。”张耀宗与蔡庆齐说:“不送了!”
刘世昌顺路就往紫金山来,这日到了前山,叫巡路的报上山去。不多时,出来说有请,却不见人出来迎接。刘世昌进了寨门,见聚义厅上有无数绿林,周应龙端坐上面,并不站起来相迎。刘世昌直上大厅,众寇站起来说:“刘寨主请坐。”刘世昌说:“众位请坐。”在东边摆了一个座位,让刘世昌落座。周应龙说:“兄长前次带人来盗九龙杯,我也未给兄长道谢,多有苦心。”这两句话,说得刘世昌面红耳赤,半晌说:“贤弟休听过耳之言,那日我去追盗杯之人,并未追上。在半路遇见了一个知己的朋友,我二人久未见面,故此谈了几天心。今日特来看望贤弟,顺便探访一个慕名的朋友,叫赛展熊武连,不知在这里无有?”西边过来武连说:“寨主,在下就叫武连,不知找我何事?”刘世昌说:“我先到贵庄找尊驾,宅上一个人没有,不知因何移迁此处?”武连也久闻刘世昌之名,又知是寨主的拜兄,就把彭公误走连洼庄,被他识破拿住,从身上搜出了金牌,把彭公放在土牢,又被人救去,我怕官兵剿拿,才携眷来这紫金山留住几日,躲避躲避之事说了一遍。刘世昌说:“武兄所作之事,乃骑虎之势。你不如把金牌交给我,我保你无事,回家耕种田园,自己房屋又不少,何必在这山上受人之制。”周应龙在旁听他这话勃然大怒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五十三回 赛李广智盗金牌 周应龙割袍断义
话说花刀无羽箭刘世昌在聚义厅上,说得武连一语不发,进退两难。周应龙听了这话,就知有人使他来要金牌,心中好生不悦,说:“刘大哥的话,我听明白了,你原是为金牌而来。
也好,金牌在我这里,你叫能人来盗吧!你我从今割袍断义,划地绝交,再别说你我金兰之好。你若犯在我手内,绝不能饶你。你去吧!”刘世昌见周应龙拉佩刀把自己衣服割下一块来,便站起身说:“好,我去也!”
刘世昌一怒出离了大寨,越想越有气,心中说:“当年杨香武盗九龙杯,何等威风,名扬四海,我刘世昌一生心肠最热,曾得罪了无数的朋友,我也施展施展我生平所学,非盗出金牌来誓不为人!”正想着,已至山下。只见前面有一条大汉,身高九尺,膀大腰圆,面似乌金纸,浓眉大眼,身穿绸子裤褂,足登青缎快靴,手拿一条铁棍,有茶碗粗。刘世昌看罢,暗为称奇。忽听那黑汉说:“朋友,紫金山在哪里?求你指引一条道路!”刘世昌问:“你贵姓?哪里人?要往紫金山找何人?”
那黑汉说:“我叫常兴,外号人称镔铁塔,去找金翅大鹏周应龙。”刘世昌说:“你跟我到集贤镇,我也要找周应龙要金牌去,我叫花刀无羽箭刘世昌。”二人同至山口外集贤镇饭店。刘世昌说:“你又不会飞檐走壁,依我之见,你在这里等我,我明日必定把金牌带来,同你去见大人。”常兴说:“也好!我就在此等你,你明日午后不来,我再找他去。”
二人要了酒饭,吃喝已毕。刘世昌留常兴在这里住下,自己收拾好了,背插单刀,施展陆地飞腾之法,进了山口。听山上方交初鼓,寨门之上灯光隐隐,梆锣之声不绝。他从东边上墙,窜至里边,在房上寻找周应龙的卧房,好盗金牌。哪知今日张耀联买粮回山,派小金刚苗顺、蝎虎子鲁廷二人查山,带二十名亲随正在巡查,忽见东房上一条黑影,小金刚苗顺翻身追上房去,刘世昌看见,用墨羽飞篁,正打中苗顺面上,滚于就地。鲁廷飞身追去,也被刘世昌一紧背低头锤,打于房下。
下边这些手下人一阵铜锣之声,各处灯笼火把,亮子油松,照耀如同白昼。吴太山等四下里围上来,蔡天化一毒镖,正中刘世昌肩背之上,群寇上前抡刀乱剁。可怜这位老英雄,今日竟丧在紫金山了。周应龙说:“慢剁!”用灯光一照,只见被剁之人,乃是刘世昌。周应龙一见,一阵伤惨说:“我二人自幼在一处,至今数十余年,不想今天误死于此地。”吩咐人抬至山下掩埋。
天明起来,升了聚义厅,众寇参见周应龙已毕,忽听从外跑上一个回事的喽兵说:“山下有一个黑大汉大骂!请寨主示下。”周应龙说:“反了!哪里来的野种,这等胆大!薛虎、鲁豹、罗英、高俊四位贤弟,下山把他给我拿上来,详细审问,是被哪里人所使?”美髯公薛虎、小温侯鲁豹、俏郎君赛潘安罗英、玉麒麟神枪太保高健这四个人,乃是周应龙心腹之人,立刻点了一百名飞虎喽兵,一棒锣响,闯下山冈。只见那黑大汉手执铁棍,足有七八十斤重,正是镔铁塔常兴。他在集贤镇因不见刘世昌回来,疑是已经被害,自己性如烈火,即给了店钱,问明道路,来至山下,望上一瞧,正看见小头目毛荣带十数名喽兵查山。毛荣一见常兴这般雄壮,也不敢发话,离着老远的说:“找谁呀?你偷看什么?”常兴说:“我来找刘世昌的,在你这山寨未回去,快些叫他下来。”毛荣说:“刘世昌早已死了,他来盗金牌,被巡山头目拿住,乱刀剁死。”常兴一听此言,抡起棍来就打。毛荣说:“冤有头,债有主,我去报我家寨主知道。”立时跑上山去。
不多时一片锣声,从山上下来一伙喽兵,为首四个头目。
头前那个,年约四旬以外,面如紫玉,青绸子包头,小青绸子裤褂,青布快靴,浓眉大眼,满面黑胡须,手执青龙偃月刀,锋利无比。二人各通姓名,薛虎抡刀直奔常兴。常兴用杯中抱月架势往外一磕,薛虎急撤回来,把刀头向对方心前一刺。常兴磕开,举棍盖头就打,薛虎双手顺刀,接住棍顺水推舟,直奔常兴脖项。常兴用棍往外一磕,压得薛虎两膀发麻,往后就跑。小温侯鲁豹拧画杆方天戟照定常兴分心就刺,常兴两膀按勒,往外一磕,把鲁豹虎口震开,鲜血直流,败回本队。罗英又抢折铁刀跳过来就砍,战了几个照面,也败了回去。高俊摆虎头凿金枪杀上来,仍未取胜。
手下人报上聚义厅。金翅大鹏周应龙说:“哪位给我把他拿来?”青毛狮子吴太山、红眼狼杨春、黄毛吼李吉、金鞭将杜瑞、花叉将杜茂、蔡天化这六个人说:“我等去拿这小辈,把他乱刀砍死。”六个人各带兵刃,手下喽兵一百名,出离大寨,下了山岭。蔡天化拉镔铁加钢锏,跳至常兴跟前,摆锏盖顶就打。常兴用棍相迎。红眼狼杨春见常兴棍法精通,怕蔡天化不能取胜,叫黄毛吼李吉拿练子抓照定常兴就抓,又派喽兵用绊腿绳绊。常兴倒于就地,被他等上前捆住,抬上聚义厅来。
周应龙说:“黑汉,你是哪里人氏?来此叫骂,被何人所使?”常兴说:“我叫常兴,在卫辉府住家。因你使人盗了彭巡抚的金牌,我特来找你要金牌的。我是抚标把总,今日被你拿住,该杀该剐,任凭于你。”周应龙暗想:“这这金牌怕要惹出大祸来!”便说:“来人,把他给我暂押东院土牢之内,候我行兵之日,用他祭旗。”五军都头目毛荣,立刻押常兴奔东院去了。
这里周应龙说:“目下山寨粮草备足,人都齐全。自今日为始,巡察西南两座山口,派小金刚苗顺、蝎虎子鲁廷;巡察前山大寨门,派恶太岁张耀联;巡察各处查拿奸细,派赛展熊武连;总理巡捕,兼管出入腰牌,派恶法师马道元。喽兵各处值宿,轮流替换巡察。各处该值之头目:派蔡天化在聚义厅日夜值宿,派青毛狮子吴太山、大斧将赛咬金樊成、赤发灵官马道青、赛瘟神戴成、金眼骆驼唐治古、火眼狻倪杨治明、双麒麟吴铎、并獬豸武峰、红眼狼杨春、黄毛吼李吉、金鞭将杜瑞、花叉将杜茂这十二位轮流替换。”分派已毕,吩咐厨下备办酒席,请众位吃酒。喽兵调开桌椅,摆上各样干鲜果品,冷荤热炒,山珍海味。金翅大鹏周应龙亲自斟酒,尽欢而散。
天有正午之时,有巡山喽兵前来禀报说:“有欧阳德要见寨主。”周应龙听报一愕,暗说:“不好!这厮前来,有些难惹,我不免接他进来,见机而作。”青毛狮子吴太山见周应龙发愣,过来说:“大寨主不必为难,他来之时,如此如此,可以成功。”周应龙说:“好!你等不要见他,都在两厢暗中观看动静。”众寇闻说,各自安排去了。周应龙这才吩咐喽兵鸣锣,聚集了三百名亲军护卫、飞虎喽兵,各穿号衣,怀抱四尺二寸长的斩马刀,亲自往外迎接。不知二人见面,欧阳德该如何要金牌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五十四回 欧阳德二上紫金山 周应龙智赚小方朔
话说欧阳德到了紫金山下,叫巡山喽兵报上山去。不多时,寨门大开,周应龙亲身迎接出来。欧阳德说:“寨主好哇?久违久违!”周应龙说:“义士别来无恙,里边请坐。”二人携手进寨,至聚义厅落座。手下人上来献茶。有美髯公金刀无敌薛虎、小温侯银戟将鲁豹、俏郎君赛潘安罗英、玉麒麟神枪太保高俊这四个人,在两旁伺候。厅外有都头目毛荣,领着三百名喽兵。欧阳德说:“寨主,这几日金牌可有下落无有?那武连来到这里,住了几时?”周应龙听罢,带笑说:“金牌却有下落,我已派人往北邱山去取了,义士在此等候几日。”吩咐毛荣去到厨房备酒,给欧阳义士接风。家人摆上各样菜蔬,周应龙让欧阳德上座,自己主位相陪。欧阳德听见金牌有了下落,心中甚为喜悦,不觉开怀畅饮。头几杯是家酿美酒,薛虎、鲁豹、罗英、高俊四个人前来执壶敬酒,酒过三巡,想把欧阳德灌醉。周应龙知欧阳德是侠义英雄,要害他不容易,非得带了酒不能用计,便也执壶敬酒。欧阳德在江湖多年,真假虚实总看得出来,见周应龙这番光景,竟也认以为真。他想,那金牌也许落在北邱山座山雕周应虎那里了,自己倒也放心。他既知金牌当真有了下落,喝得已有八分醉了。周应龙叫毛荣换热酒来,亲自给欧阳德斟上。欧阳德喝了几杯,不知不觉头眩眼黑,天地旋转,脚底下发轻,心慌意乱。他情知不好,把酒杯一掷,说:“唔呀!混帐王八羔子,你用些什么药酒,快些说来!”一伸手要抓周应龙,未能抓住,即跌于地下,不能动转。金翅大鹏周应龙用五灵返魂药酒把欧阳德灌入迷魂乡,不省人事,便吩咐手下人拿黄绒绳把他捆好,送到西花园逍遥阁上东里间屋内。手下人答应,抬欧阳德下去了。吴太山说:“寨主,此时把欧阳德收在花园逍遥阁之内,必须派一个人看守。”周应龙说:“寨内头目,就是胡铁钉无事,派他看守西花园。”苗顺说:“寨主,我这里有一粒丸药,塞在欧阳德鼻孔之内,管保他醒不过来。”家人立刻拿去办理,大家昼夜留神。
且说彭大人、蔡庆、张耀宗三个人,顺大路走至夹道,见前面有两辆车停住,正自打架。张耀宗瞧见都是自己人,连说不可打架。
书中交代:头前这辆车,乃是金头蜈蚣窦氏,带着女儿恶魔女蔡金花,赶车的是家人蔡顺,因为走到夹道沟北口,约摸有一里多远的路,只可走一辆车;却见从南来了一辆二套太平车,两个铁青骡子,车内坐着两个仆妇,中间坐着一个女子,年有十七岁,生得芙蓉粉面,眉黛青山,目横秋波,真有仙女之姿。怎见得,有诗为证:才向瑶台觅旧纵,曙鸦啼断景阳钟。
薄施脂粉妆偏媚,倒插花枝态更浓。
立尽晚风迷蛱蝶,坐临秋水乱芙蓉。
多情莫恨蓬山远,只隔珠帘抵万重。
蔡顺高声说:“南边车别来,要往后转开。”那边赶车的说:“你少走一箭之路,我就过去啦,省得费事。你好好退回去,免得费事。”蔡顺说:“你说的不算,你退回去,让我过去。”那个赶车的人把脸一沉,说:“你说的不算,连你的车主也不行。”金头蜈蚣窦氏一听,说道:“小子你别说啦!老太太这辆车是不能退的,你们快些让太太过去。”车内蔡金花说:“你要不退回去,别说我打你。”那车里坐的女子一听,只气得面目改色,说:“你等别欺负人,我不与你一般见识。”蔡金花说:“别不要脸,我撕你去。”那车上的女子,听蔡金花的言语肮脏,便把奶娘、仆妇一分,她自己用宝蓝绉手绢把头包好,跳下车来。她身体灵便,身穿着桃红色女袄,葱心绿中衣,腰系西湖色汗巾,足下红缎花鞋又瘦又小,粉面生嗔,蛾眉倒竖,杏眼圆睁。蔡金花性如烈火,一生不服人,见那女子这般景况,也跳下车来,把银红色女袄掖好,伸手就抓那个女子。那个女子用拳相迎。两个人上下翻飞,蹿纵跳越,闪展腾挪,门路精通,速小绵软巧,手眼身法步各按门路。把两个赶车的吓得也忘了开车啦!尽瞧两个女子打架。
正在争斗之际,忽闻正北马蹄之声,正是张耀宗、蔡庆保着彭公走到这里。蔡庆说:“别动手,这是为什么?”张耀宗说:“别打,我来啦!”那边那个女子一瞧,说:“哥哥来了。”
连忙住手。蔡金花见她父亲来了,也闪在一旁。
书中交代,那边来的女子名张耀英,人送绰号侠良姑。她因哥哥玉面虎张耀宗从家中走后,至今并无音信,师兄欧阳德也未见回来,甚不放心,便把家中之事托老家人管理,内宅有张耀宗的乳母甄氏照应,自己仗着一身本领艺业,带了奶娘刘氏、仆妇洪氏,赶车的家人张忠,离家到河南各处寻找,却并无下落。打算要往京都去找兄长张耀宗,今日正走到夹道沟,遇见蔡金花,乃是未过门的嫂子。张耀英对兄长说明了方才打架之故。蔡庆也过来给大家引见了。众人各回车去。
过了黄河一站,就是汴梁城。彭公接了印,拜了同寅藩臬道府,祭了圣庙、忠贤祠等处。因知前次捉拿的恶法师马道元,已被知府贪赃受贿,放纵大盗逃去。彭兴即递了一个折子,把知府武奎参了。接任五天,彭兴来禀说:“把总常兴告假走了。”
张耀宗也跟大人告了十天假,要去找金牌。窦氏和蔡金花住在庆和店,作为公馆。蔡庆同张耀宗住店内北上房东屋,蔡金花母女住西屋里,张耀英住外间屋。靠北墙八仙桌一张,两边各有一把椅子。蔡庆与张耀宗落座,说:“姑老爷今日告假,要给大人找金牌去,倘欧阳义士回来,岂不两误?据我想来,不如等几日。”张耀宗说:“你老人家说的话虽然有理,怎奈欧阳师兄一去未回,我心惊肉跳,恐他中了周应龙的诡计,我去探访探访。”蔡庆说:“我有一个主意,少时我办一份寿礼,同你到高家庄去,那里有一位老隐士,名唤鱼眼高恒,明日是他八十寿辰,天下各处老少英雄去的不少。我们一则暗访金牌下落,二则欧阳义士想必有人遇见他在哪里?如欧阳义士当真在紫金山未回,你我到集贤镇,住在自己店内暗中探访。不知姑老爷意下如何?”张耀宗听罢,说:“很好!你老人家便请置办寿礼四样。”又吩咐家人要好好伺侯主母与二位姑娘。
次日,雇了一辆车,翁婿二人坐着,竟奔高家庄而来。日色西斜之时,已到高家庄,只见庄外树木森森,进了村口,东头路北是一片瓦房,门首张灯结彩,大门外有家人伺侯。车到门首,蔡庆、张耀宗二人下车,将礼单交给家人拿进去。不多时,鱼眼高恒、水底蛟龙高通海父子亲身迎接出来。蔡庆、张耀宗翁婿二人过去见了礼。张耀宗自通名姓,给高恒行礼。高通海过来拉住张耀宗说:“大哥从哪里来?自从那日一别,时常想念。”刘德太也出来与张耀宗见礼,问:“蔡伯父好?”蔡庆说:“刘老大你好哇?到这里来拜寿啦!你老亲好。”说着话,五个人往里走至客厅内,见绿林英雄有滚了马石宾、朴刀李俊、泥金刚贾信、快斧子黑雄、满天飞江立等三十余人,大家叙礼已毕。不知怎样打听金牌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五十五回 高家庄群雄聚会 玉面虎二盗金牌
话说铁幡杆蔡庆翁婿二人到了客厅之内,与众人见礼。高恒让坐,又给诸位引见,拜了寿。外面家人进来禀报:“今有绍兴府南霸天飞镖黄三太的大少爷黄天霸,前来给庄主拜寿。”
高恒叫高通海出去迎接进来。大众看那天霸:年有十五六岁,中等身材,头戴新纬帽,身穿蓝宁绸单袍,腰系凉带,外罩红青外褂,足登青缎官靴,面若团粉,唇若涂脂。大家皆赞美让座。黄天霸说:“高叔父请上,小侄拜寿。”高恒说:“人到礼全,贤侄暂请歇息吧!”黄天霸说:“侄儿奉父亲之命,特来给叔父拜寿,你老人家请上来,先为拜寿。”高恒带天霸到寿堂,正中挂着福禄寿三星图。天霸拜了寿,来至客厅坐下。外面又来了贺天保、濮天鹏、武天虬三位,还有那红旗李煜、凤凰张七、铁掌方飞、蓬头鬼黄顺、落马川刘珍。这几位英雄来到,与众人见礼。外面又来了赛毛遂杨香武、铁背熊褚彪、花驴贾亮、小霸王杜清、勇金刚杜明等。大家彼此见礼,同到寿堂拜寿。大厅上摆了十二桌酒席,共有六七十位绿林英雄,叙齿让座,均是水旱两路的大响马。水底蛟龙高通海与多臂膀刘德太二人让酒。蔡庆见众人来找自己谈心,他就暗探各人的口气,问那同桌坐的杜氏兄弟说:“闻二位前在连洼庄救我亲戚张耀宗,多承费心,不知武连逃于何处,二位知道否?”杜清说:“武连自己惧罪,携眷逃在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那里,还带去一个金牌,乃是康熙佛爷赐与河南巡抚彭大人的。又听说为此已在山上死了三位有名的人物,都是为盗金牌,死得甚惨。
头一位就是赛李广花刀无羽箭刘世昌,第二位是抚标把总常兴,第三位是小方朔欧阳德,这三位都是中了他的诡计。我也想要去盗那金牌,只因道路不熟,恐遭不测之险,故此我兄弟二人先来祝寿,再为打算。”
蔡庆听罢这话,大吃一惊!幸而张耀宗不在跟前,他正和刘德太、高通海在那里说话,坐在一桌,离得甚远,未曾听见。
刘德太也不知他父亲被害。蔡庆说:“二位千万别和众人说,那周应龙作此欺天之事,我和他誓不两立。”哪知旁边早有听贼话的人,一桌四位,乃是贺天保、濮天鹏、武天虬、黄天霸。
他们因方才见面,分外亲近,情同手足,正饮酒叙谈别后的事,忽听杜清与蔡庆提说彭巡抚如何丢金牌,紫金山周应龙如何凶恶等情。黄天霸乃是用心的人,在家听他父亲说过二盗九龙杯,大闹避侠庄,与周应龙两下结仇的事,又知他父亲与彭公相好,自己便想当着众人显显他的生平所学,要把金牌盗来,奉上巡抚衙门,我既扬了名,且早得报三位之仇。主意拿定,便把贺天保拉到外面,将这件事告诉他。贺天保听了说:“也好,我叫二弟、三弟也一同前去,咱四个人吃完了饭就走,明日一早在寿堂把金牌拿出来,叫这些英雄也知咱兄弟四人的本领。”二人商议好了,入内落座,又把此事说与濮天鹏、武天虬二人。
吃饭已毕,见那铁幡杆蔡庆愁眉不展,坐在一旁。
这小四霸天不带跟人,只把所用的兵刃带好,暗暗出了大门,到了庄口,顺着小路进山。只见山路崎岖,树木森森,四个人全不认得紫金山的路径,逢人便问。正往南走了约有二十里光景,见前面有一座树林,从里面出来一人,望着他们四人上下直瞧。贺天保年方十七岁,在家常听他父亲说外面绿林水早盗贼的规矩。今日瞧见这个人探头探脑地往外瞧,他就知道是蹈盘子的伙计,自己便把弹弓子扣好,照定那人就是一下,正中面门之上。濮天鹏过去,把他按倒,问:“你是哪里的贼人?快说实话!”那个人说:“小太爷饶命!我就是前面这座山上的喽兵,奉巡山头目之令,前来侦探事情,遇见你们四位爷爷。”贺天保说:“你家寨主姓什么?”喽兵说:“姓周,淮安避侠庄人氏。”贺天保拉刀把他杀了,把尸首掷于山涧之内。
四个人进了树林,见对面有十数个喽兵,各执兵刃,大喊一声说:“哪里来的小辈,杀了我们同伴的人,我等特来替他报仇!”
大家往上把四位小英雄围住。贺天保抽出折铁刀来抡刀就砍,濮天鹏拉豹尾单鞭就刺,武天虬摆双锏就打,黄天霸拉出刀来就剁。这几个喽兵,抛枪掷刀,逃奔上山送信去了。
原来这座山不是紫金山,乃是北邱山,又名普球山。此处寨主名叫座山雕周应虎,押寨夫人戴赛花,乃是戴胜其的妹子,也是一身好功夫。先有她胞兄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在这里闯立,现时戴胜其已在罗家店北头金龙宝善寺出了家。这山就是他夫妻二人占了,后来又新来了荒草山的漏网之贼并力蟒韩寿,和他妻子母夜叉赛无盐金氏,雪中驼关保,这三个人就在此帮助。
今日正在分金厅上闲坐,忽见外面巡山头目姚燮前来报道:“山下来了四个小孩子,把巡山喽兵打败,请众位寨主令下!”周应虎性如烈火,大嚷道:“哪里的小孩童来此撒野?我去结果他的性命。”旁有雪中驼关保说:“我去拿这几个小辈来,请寨主发落。”周应虎说:“很好!”母夜叉赛无盐说:“我帮助你去。”二人带了一百名砍刀手下了山寨,见那四个小英雄各执兵器,破口大骂:“山贼快拿出金牌来,饶你不死。”正骂得高兴,黄天霸说:“三位兄长,我们作事不可鲁莽,依我之见,咱们是来盗金牌,替彭公办事的,为了叫高家庄所来的绿林之人,看看我们四人之能。我们将他的人打败了,他那寨主定然下来,我们不可久战,得胜即问他要金牌。给了咱们金牌,咱们就走。他的人太多,若久战必败。”贺天保说:“老兄弟你说的甚是,与我意见相同。”四人正在议论,忽见从山上来了一男一女,串领一群喽兵,喊声如雷。那男子年约三旬,青绢包头,蓝绸子裤褂,足登快靴,面似桃花,二目有神,手使铜棍。后面跟有一个丑妇,年亦三旬光景,头生黄发,一脸横肉,吊角眉,小眼圆睁,秤砣鼻子,厚嘴唇,露着一口黄牙根,身穿蓝女中衫,水红中衣,两只大脚长有尺余,手拿铁棍,一副凶恶之相。武天虬摆双锏,大喊一声道:“你等山贼休要撒野,通上名来。”关保说:“我乃雪中驼关保,乃本山之主,你们是哪里来的?竟敢前来送死!”武天虬哈哈大笑说:“山贼!你家小太爷乃是江苏人氏,姓武名天虬,自幼闯江湖,听说你这里山势甚好,我兄弟四人前来,先杀你为首之人,我们要占据此山。”关保见这个小孩子说此大话,长得虽也英武,如何能惧怕于他,便抡棍往头上打来。武天虬双锏一分,往旁一闪,把双锏施展门路,上下翻飞。那关保的棍也使得精通,分为三十六手天门棍,四十八招右门棍。武天虬少年英雄,身体灵便,血气方刚,与关保杀得难解难分。濮天鹏瞧那武天虬虽说是少年英雄,恐败下风,落人耻笑,他也拉单鞭照定关保面门就打。关保用棍相迎。这边母夜叉举棍也来相打,和濮天鹏杀在一处。
贺天保见山下还站着些喽兵,甚是骁勇,恐怕寡不敌众,难以取胜。便与黄天霸向对面喽兵说:“你们这座山的寨主是金翅大鹏周应龙吗?我等是有要紧的事来找他,你们可说实话!”那些喽兵说:“我们寨主是座山雕周应虎,这山叫做北邱山,又名普球山。你等是哪里来的?快说实话!我看你一个小小孩子,有什么能为,竟敢前来送死。”黄天霸对贺天保说:“你帮助三哥去,我来杀这个匹妇。”摆单刀跳过来,照定母夜叉赛无盐就剁。金氏瞧黄天霸年幼之人,生得标致,便用棍一指说:“孩童休要讨死,你趁早去吧,老娘不与你一般见识。”
黄天霸听了,一阵冷笑说:“丑妇休要逞强,小太爷来结果你的性命。”抡刀就砍。金氏用棍相迎,两个人杀了两刻工夫。
黄天霸假说道:“我要去也!丑妇你别追我。”回身就走,金氏一摆棍就追。黄天霸知道有人追赶,便把镖掏出三只来,照定金氏飕的一镖,正中左眼。金氏痛得哇呀呀说:“不好了!你这小厮好厉害,伤了我的左目。”黄天霸又一拍手,说声“着!”
又中在右眼上。金氏只疼得用双只手遮着说:“好厉害呀!”黄天霸再把第三只镖照定金氏后阴门之上放去,正中在屁股上。
金氏“哎哟”一声,倒于就地。黄天霸镖打母夜叉赛无盐金氏的三眼,只气得关保目瞪口呆,大喊一声说:“孩子们,你等大家齐上!”众喽兵各抡兵刃往前杀来。不知小四霸天如何盗金牌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五十六回 四霸天头探北邱山 侠良姑单身盗金牌
话说黄天霸把母夜叉打了三镖,贺天保暗暗称奇,说:“老兄弟真好本事。”那边喽兵要往上围,贺天保把弹弓照着那为首的喽兵打了几下,吓得那些喽兵再也不敢上前。贺天保又猛然一弹,正中在关保脑门之上,打得他脑浆直流,死于山下。
四个小英雄说:“我等赦过你们这些喽兵,咱们回去了。”四人连夜回高家庄而来。
再说蔡庆听了杜氏昆仲之言,心中忿忿不平,又怕欧阳德死在紫金山上,又不敢向张耀宗说知。天至黄昏,他才把盗金牌和拿周应龙之事,向鱼眼高恒、多臂膀刘德太、水底蛟龙高通海说了。刘德太听说他父亲被擒,便求高家父子帮助,并求再约请几位协助。蔡庆说:“我们翁婿先上集贤镇天和店内等候,大众不见不散,约定明午在店内恭候。”蔡庆同张耀宗二人在日暮之时,离开高家庄前往集贤镇。
天已初鼓之时,来到店门首叫门。小伙计开门,见是东家蔡庆来了,说:“上房是老内东带着二位姑娘住了,你老人家往西房吧!”蔡庆说:“她们作什么来了?”那上房屋里金头蜈蚣窦氏听见是她男人来了,即叫两个姑娘往西屋中去。她说:“你们进来,屋内没人。”蔡庆同张耀宗进来,张耀宗给他岳母请了安。蔡庆说:“你来做什么呢?”窦氏说:“你同姑爷走后,两位姑娘要上紫金山盗金牌去是,我想她二人是女孩儿家,如何去得呢?我不放心,故此同两位姑娘来集贤镇自己店中住着,好打听消息。我又想这里是紫金山的西山口,你们若从高家来,必须从这里过。我方才到店问了伙计,他说你们尚未来啦!”蔡庆说:“为这金牌费了大事。头一件,此山地势险峻,周应龙足智多谋,他的爪牙甚多,河南抚标把总常兴已被他擒上山去;内黄县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何等英雄,也被他害了性命;小方朔欧阳德盖世英雄,还中了他的诡计,被困山寨。
你千万别放两位姑娘去,等待明日高家父子到来,再为计议去盗金牌,或者派人和他硬要,他若给了,两罢干戈。这紫金山并非容易可破的。”张耀宗说:“也好!想我师兄欧阳德精明强干,智谋过人,又有一身软硬功夫,不知为何被他所算?我怕他性命不保,故此我要急去才好。”蔡庆说:“明日去吧,谅他也不敢谋害。等候众人到齐,也作一个准备。前者我助南霸天黄三太盗九龙杯,在避侠庄与他结仇,今日不可轻敌。”张耀宗说:“甚是有理。”
窦氏说:“你爷两个在这里安歇吧!明日好应酬众人,我往西屋和两位姑娘睡去。”蔡庆点头。窦氏来到西屋,见蔡金花独自闷坐,闭目打盹,却不见侠良姑张耀英,连忙问女儿:“你张家妹妹呢?”蔡金花说:“方才见她收拾好了罩头,我问她哪里去?她说同她哥哥往紫金山去盗金牌。我劝她几句,她说要去外间屋偷听我父亲与他哥哥说些什么?故此我没跟她去。”窦氏听说,吓了一跳!急忙在院中找了一遍,并无下落,心中甚是急躁。到了东屋,见他翁婿尚未睡下,便说:“不好了,张姑娘独自上紫金山啦!”张耀宗一闻此言,急忙拉刀要追。蔡庆说:“不要忙!我同你前往。”二人上房,跳下街心,顺小路直奔紫金山而来。蔡庆在后面说:“姑爷,今日如遇见山贼,不可乱战,只要找着姑娘就为上策,先把姑娘劝回来,然后再办别事。”张耀宗答应说:“是。”
二人走至赤松岭,往东拐进了紫金山山口,道路崎岖,坑堑不平。借着星月之光望东一瞧,都是高山峻岭,树木森森。
走了多时,往北是一条大路,见北面这山比别的山高出一头,上边灯光闪闪,更鼓齐鸣。二人顺着山道,往上直走,到了头道寨门,见里面寂静无声,二人不敢从这条路上走,又往东走了一箭之地,见上面无人,二人施展飞檐走壁之法,蹿上墙去,掏出问路石往下一掷,听是实地。二人跳下墙去,在各处寻找,听那天已有二更三点。二人走在分金聚义厅左右,找那周应龙的住处,却不见侠良姑张耀英的下落。二人正在着急,忽见对面灯笼引路,有数十名喽兵跟随,为首一人,身高七尺,面如青粉,浓眉大眼,二目有神,身穿蓝绸子裤褂,青绸中衣,青缎快靴,手提一对双锏,此人乃是周应龙的大徒弟蔡天化,带着喽兵来查前山。他把灯光一闪,见前面有两条黑影一现,再看不见了。蔡天化一见,知道有盗金牌之人前来,便站住脚步,立刻吩咐手下人不准动,他飞身上房,往各处一瞧,见东南有两个人伏在天沟之内。他把金星毒药弩按上,照定那两个人就是一下。蔡庆用虎头钩拨开,跳下院中,说:“周应龙你快出来,我今既来,要会会你的。”这小子蔡天化如何肯听,举双铜跳于就地,说:“来!我看你有多大本领,我来结果你的性命。”直扑蔡庆而来。张耀宗说:“你老人家闪开,我自有拿他之策。”使单刀往上迎来。蔡天化双锏使动如飞,张耀宗闪展腾挪,施展刀法与他争斗。蔡庆恐其有失,使虎头钩协力相帮。
那边跟蔡天化之人拿起号锣来,打了一阵。
青毛狮子吴太山、大斧将赛咬金樊成、赤发灵官马道青、赛瘟神戴成、金眼骆驼唐治古、火眼狻猊杨治明、双麒麟吴铎、并獬豸武峰、红眼狼杨春、黄毛吼李吉、金鞭将杜瑞、花叉将杜茂这一干人,在集贤院中听见锣声响亮,各持兵刃来至前院聚义厅,只见蔡天化正与蔡庆、张耀宗二人动手。群贼各往前相助。恶法师马道元与小金刚苗顺、蝎虎子鲁廷三人,带手下人等各执灯笼火把照来。群贼把二位英雄围住,各举兵刃,与蔡庆、张耀宗二人相杀。吴太山认得蔡庆是绿林中人,说:“好蔡庆,你勾串官兵来此紫金山盗金牌,今日把你拿住,剥皮摘心,活活处死你。”蔡庆说:“乱臣贼子,人人得而诛之。你等不知自爱,真正讨死!少时大队官兵一到,你等全该万剐凌迟,祸灭九族,坟平三代。”口中虽然这样说法,心内却是害怕,知道贼人势大,又不见姑娘侠良姑张耀英在哪里,自己还不能走。张耀宗遮前顾后,见贼人越杀越多,已觉得浑身是汗,遍体生津。小金刚苗顺把折铁刀一抡,照定张耀宗后颈就砍,张耀宗只顾在前面招架,不提防背后那刀离颈项只有一尺多远了,忽从西房上飞来一枝袖箭,正中在苗顺手腕,刀掷于地,又一袖箭,正中苗顺左目,疼得他哎哟哎哟,直喊厉害。那房上又一袖箭,正中在苗顺的咽喉。
此时跳下一位女子,手帕包头,身穿桃红色裤褂,汗巾系腰,金莲三寸,手执单刀跳下房来,手起刀落,便把苗顺的头砍于就地。吴铎一看,是一个千姣百媚的女子,他心中甚喜,说:“美人,我家寨主正想一位二夫人,你来得也巧。”这姑娘一听,气得蛾眉直立,二目圆睁,说:“小贼种!你姑奶奶结果你性命就是了。”提刀就砍吴铎。蔡庆一看女儿来到,心中着急!这未出闺门的女子,又有未过门的姑爷在此,若被人撕上一把就不好看。只见自己妻子窦氏,手摆双钩跳下来,说:“哟!好猴儿崽子,老太太来也!”此时周应龙方才睡醒一觉,听到前边喊杀之声,急忙穿好衣服,把金装铜一抱,叫亲随喽兵点起灯笼火把,在外边把守内寨。美髯公神刀无敌薛虎、小温侯银戟将鲁豹、俏郎君赛潘安罗英、玉麒麟神枪太保高俊这四个人,带四十名飞虎喽兵,跟周应龙从外面杀奔大厅而来。他一看,认得是上蔡县葵花寨的铁幡杆蔡庆与金头蜈蚣窦氏,说:“好一个蔡庆,敢来紫金山讨死!众家兄弟把他等拿住,碎尸万段!”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五十七回 张耀宗大战紫金山 水底龙聚众捉群寇
话说金翅大鹏周应龙带领喽兵,围住蔡庆等四人,吩咐手下群寇,务要生擒蔡庆,以报当日盗九龙杯之仇。蔡庆寡不敌众,知道久战必败,又无接应,正在为难之际,只听得前边墙上有人说:“小辈,你休要以多为胜,我多臂膀刘德太来也!”
跳在院中,直扑周应龙,要替父亲报仇雪恨。
刘德太因蔡庆走后,他问杜清说:“张耀宗是在哪里丢的金牌呢?”杜清把方才对蔡庆所说的话,又对他说了一通。刘德太一听,说:“好周应龙,我和你誓不两立!我在各处寻访我父亲,不想竟被贼人所害。他和我父亲还是结义兄弟,我若不替父亲报仇,怎能立在世上为人?”杜清不知刘德太是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之子,一听方知此事,连忙过去劝解。刘德太他父子连心,焉能耐得住,一纵身跳在院中,拉刀竟奔紫金山来替父报仇。他不管道路崎岖,借着星月之光,施展陆地飞腾之法,天有三更之时到了紫金山,正听得上面一阵锣声响亮。刘德太到了头道大寨门,听得里面杀声不止,又是夜静更深,空谷传声,听得更远。那寨墙上点着号灯,喽兵来回的巡视,有恶太岁张耀联率领着。刘德太由西边飞身上墙,进了大寨门,又进了二道寨门,瞧见聚义厅前有七十名喽兵围在四面,各执灯笼火把,怀抱朴刀。那周应龙在正北抱着金装锏,左有薛虎、鲁豹,右有罗英、高俊四个心腹之人护助,当中有吴太山等,把张耀宗、蔡庆、金蜈蚣窦氏、恶魔女蔡金花四个人困住。刘德太本是来此报仇,他跳下来,便提刀直扑周应龙说:“小辈!刘太爷来杀你。”蝎虎子鲁廷用刀相迎。刘德太本来是急啦,见他来迎,抽回刀来分心就刺。鲁廷用刀往上一磕,刘德太提刀又砍,鲁廷往旁一闪,刘德太便摸出墨羽飞篁来,照定鲁廷就是一下,正中面门,翻身栽倒,被刘德太一刀刺死。
周应龙说:“娃娃你好大胆,敢杀我山寨头目!薛贤弟,你给我拿这该死的小辈。”刘德太说:“周应龙,你伤天害理,不知人事,我父亲同你,还有戴奎章叔父,是结义的兄弟。你不该倚强欺弱,把我父一刀杀死。我特来取你人头,给我父上祭。”周应龙看见,认得是刘芳字德太,他也知自己作事太狠了,便羞恼成怒地说:“刘芳,你父亲已与我割袍断义,划地绝交,他来盗我的金牌,被我手下人所杀,你今又来找死!薛贤弟,把他结果了性命。”美髯公薛虎拉刀就剁,刘德太急架相迎,两下在院中动手。鲁豹也拉银戟分心就刺。刘德太独战二人,并无惧色。周应龙吩咐调兵,手下人一阵鸣锣,外边那些喽兵各带兵刃来至二道寨门,在四面围绕蔡庆等又杀了有一个多时辰。
刘德太正和薛虎、鲁豹二人动手,见贼人越杀越多,恐怕寡不敌众,正自为难之时,从西房上跳下来水底蛟龙高通海和贺天保、濮天鹏、武天虬、黄天霸五个人。只因刘德太走后,高通海往下追赶,半路上正遇见贺天保、濮天鹏、武天虬、黄天霸四人从北邱山回来。高通海说:“你哥们四个往哪里去的?
快跟我追多臂膀刘芳去,他往紫金山去了。”四人听罢,又跟随着到了紫金山来。听见里面喊杀之声,知道必是刘芳和贼人动了手啦!他五个人蹿上房来,往下一看,见张耀宗、蔡庆被众人困在当中。高通海大叫一声,说:“张兄长不必害怕,今有巡抚大人派三千官兵前来把山围了!如有掷兵刃者无罪;与官兵对敌者,拿住万剐凌迟。我今带着四霸天和天下英雄,来拿周应龙并你等党羽,如自投者免死。”那些贼人一听,吓得战战兢兢!老贼青毛狮子吴太山正自动手,听了高源之言,心中也是害怕,知道彭大人必要发兵来剿紫金山,又见高通海带着四个年幼之人,各抡兵刃和群寇杀在一处,越杀越勇。
这时,鱼眼高恒、铁背熊褚彪、凤凰张七、花驴贾亮、赛霸王杜清、勇金刚杜明六位英雄,也因刘芳奋怒上了紫金山,他等不放心,特意追赶前来,跳在院中,敌住群贼。蔡庆一见,倍增精神说:“众位!咱们今天替小方朔欧阳德报仇,拿住周应龙与在案之人,不可放走一个,好找金牌。”金翅大鹏周应龙见众位英雄来了不少,又听高源说官兵围了山啦!他便派玉美人韩山和毛荣二人,收拾细软之物,用小轿抬着压寨夫人先投奔北邱山,自己再催督喽兵与众寇捉拿这伙人。
少时,赛毛遂杨香武带着八臂哪吒万君兆、朴刀李俊、泥金刚贾信、快斧子黑雄、滚了马石宾等三十余人,也都来到紫金山。他们将把守大寨门的恶太岁张耀联拿住,又把胎里坏胡铁钉拿住捆上。到了二道寨门,赛展熊武连抡刀跳在迎面,后有三十名喽兵各执长枪。快斧子黑雄抡加钢斧劈头就砍。武连乃久闯江湖的大盗,又在连洼庄窝聚贼匪,足智多谋,今见黑雄抡斧砍来,他把身儿一闪,摆刀就刺。黑雄乃是胡乱的招数,哪是武连的对手。武连刀法施展开了,把黑雄杀了一个手忙脚乱,斧子也忘了招数啦!几个照面,被武连一刀刺于胸前,翻身跌于就地,登时身死。滚了马石宾,摆加钢蛾眉刺照定武连刺来,朴刀李俊也纵身跳过去抡刀就剁,两位英雄并力才把赛展熊武连拿住。众人把黑雄死尸放在东耳房之内,又把武连和张耀联捆了放在一处,连胡铁钉也送到这里来,派贾信同李俊二人看守。
杨香武进了寨门,说:“周应龙,你今日可走不了啦!我杨五爷特来拿你上巡抚衙门去请功!”周应龙一听是杨香武,就吓了一跳!知道这必是黄三太勾串绿林英雄前来拿我。正自思想,忽见石宾等大众又进了寨门。他一见杨香武,想起当时盗九龙玉杯,害得我倾家败产,真是仇人见面,分外眼红,我与他誓不两立!摆双锏竟奔杨香武而来,说:“小辈,今日你飞蛾投火,自来送死!”摆双锏往下就打。杨香武说:“众位协力帮我拿他,我是要他的金牌。”众人答应,各抡兵刃,把周应龙和罗英、高俊围住。蔡庆见众人都来了,就不见侠良姑张耀英在哪里,心中甚是着急!张耀宗也不知妹妹在哪里,越想越着急!见山寨有七八百名喽兵,二十余个头目,各执刀枪兵器,杀在一处,自己又怕寡不敌众。忽听房上有人说:“唔呀,混帐王八羔子,你往哪里走!吾欧阳德乃是朋友,误中了你的诡计,吾是要拿你这混帐王八羔子的。”周应龙吓了一跳,就知道这座山要保守不住。
前者,周应龙用药酒将欧阳德治住,用黄绒绳捆好,收在后面空房之内,又在鼻中涂了一粒迷魂丹,让他不省人事,打算饿他十天,再用药解过来,他便不死也不能有为了。这个主意虽好,却不想天无绝人之路,今日才三天的工夫,为何就出来了呢?只因侠良姑张耀英自天和店一怒,收拾好了,要替师兄报仇雪恨,带了匣装弩袖箭,锦背低头锤,拿了单刀,施展陆地飞腾之法,一路奔紫金山而来。进了山寨,她身体灵便,窜入后寨在各处探听。到了东跨院之内,只听得东配房里面有人说话。一个说:“伙计,今夜是咱们四个人的班,他们两人去赌钱,全交给你我了。少时你多绕一个弯儿,别懒惰,多辛苦两趟,赏下来你我二人分。他们两人不要啦,你知道啦!”
又有一人说:“我知道。”张耀英明了,立刻闯进屋中,先杀了一名更夫,剩下一人,她过去问道:“你们这山上拿住一个欧阳德,害了没有?快说实话,便好饶你,若有半字虚假,我定杀你不饶!”那更夫吓得战战兢兢地说:“姑娘别生气,我叫胡光,看守这北上房。空房之内,是收着一位小方朔欧阳德,他与我们寨主有交情,只因他要金牌,我们大寨主先用迷魂酒把他迷住,又在鼻孔之内涂了一粒迷魂丹,派我等四人看守。范桐、蔡虎二人赌钱去啦,钱秀被你老人家杀了!我说的实话,求你饶我性命就是。”张耀英说:“还收着何人在里面?”胡光说:“还有一个姓常的,叫镔铁塔常继祖,也是河南巡抚彭大人那里的,现在西厢房之内,只求你老人家饶我。”张耀英听她哥哥说到有一位姓常的,力大过人,这必是那位。张耀英把更夫捆上,把口塞住,自己去到北上房,把门推开,见屋中并无灯光,又到东房,把灯取来一照,见欧阳德在东里间床上倚卧不动。急忙先从鼻孔将那粒药取出来,后把绳扣解开。正在解救师兄,忽听得门首有人说话,张耀英大吃一惊。要知此人是谁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五十八回 彭都司带兵剿山 玉面虎勘问金牌
话说侠良姑张耀英听得背后有人,急回头一看,见是一个男子,年约三旬以外,生得面皮透紫,一脸怪肉横生,身穿青小裤褂,足登青布抓地虎快靴,手拿着一柄单刀。这个头目叫周成,是周应龙的家人,一生最爱饮酒。今日是来找胡光借钱,走进这个院内,见北屋内有灯光,他看是一位大姑娘,生得十分俊俏,便想要过来找便宜。他把门一拉,侠良姑回身一看,顺手一袖箭,正中在周成面门上,赶过去一刀就结果了性命。
张耀英到东屋里找了凉水,先将欧阳德灌过来。欧阳德看见说:“不好了!贤妹你从哪里来的?”侠良姑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遍。小方朔说:“你快些回去吧,我去拿周应龙报仇。”张耀英说:“西屋内还有一位姓常的呢!”欧阳德说:“都交给我啦,你回天和店去吧!我办完了事,送你回家去。”张耀英回去了。
小方朔到西屋内把常兴放开,立刻将他扶到东房,把灯取过来在各处找看,见有馒首、炖羊肉,二人吃了些,又喝了点水。欧阳德派常兴急速回巡抚衙门,请大人派兵剿山。他即到前院来,听得锣声震耳,便蹿上房去,到了前院,见各路英雄不少,有蔡庆同张耀宗等正和群寇杀在一处,喽兵在四面呐喊助威。欧阳德跳下房,先奔周应龙而来。周应龙一见,情知不好,便摆金装铜蹿身飞入后院,进了东房。那薛虎、鲁豹、罗英、高俊四个人,也跳出圈外逃走。欧阳德便去追那周应龙,滚了马石宾带领众人去追薛虎等四寇。
天已大亮,山下有都司彭云龙奉巡抚之谕,带了二百名马队来剿紫金山,半路上遇见常兴,便引他到这山寨上来。此时群寇早已四散,吴太山等也避乱逃走了。计生擒党羽四十三人。
盘查巢穴之内,尚有存米一千五百七十余石、黄金六百余两、白银四万零三十余两、绸缎布匹无算。
彭云龙会合张耀宗、刘芳、高源及常兴等英雄升了聚义厅。
李俊、贾信把武连、张耀联、胡铁钉三个人带至大厅。杨香武找了本山一口棺材,将黑雄装殓已毕,打上驮轿,带石宾、李俊等三十余人,回归北路京东,安葬黑雄。蔡庆带妻女和众朋友说:“先在天和店等候,如遇周应龙,只管叫人给我送信,我必前来。我先送回家眷,在此观之不雅。”这里就只有花驴贾亮、凤凰张七、铁背熊褚彪、鱼眼高恒等几位英雄,同小四霸天还未走。张耀宗说:“武连,你把彭巡抚的金牌送到哪里去了?快说实话,免得非刑拷问。”武连知道也是一死,何必反受些非刑,就说:“众位!我既被获,只求速死。我把金牌交给了周应龙,不知他安放哪里,这是实话。”又问张耀联,也说是在周应龙之手。动刑拷问,还是这几句话。又拷问胡铁钉,也是不知金牌的下落。把所擒之人全都问到了,都说不知。
高源说:“你等可知周应龙往哪里去了?实说免死。”有一个喽兵说:“小人知道,他逃往北邱山去了,离此约有二十里之遥,他二弟周应虎在那里占山落草。”张耀宗和彭云龙商议,派常兴带五十名马队守这山寨,他邀请众位英雄协力帮助去剿北邱山,那高源、刘芳也跟随前去。
正说着,外边欧阳德回来了。他说:“唔呀!周应龙逃走了,便宜这个王八羔子。吾要拿住他,必要报仇雪恨的。”张耀宗说:“师兄,你先跟我等到北山去拿周应龙,一个也不能放走。”高恒也说要去,众人都要替刘世昌报仇。彭云龙带一百五十名官兵,下了紫金山,有贺天保引路,来到了北邱山北山口外。官兵进山,群雄跟随,到了那寨,砍死了几个看守之人,便闯进寨门。
此时,周应龙正和他兄弟说话。先是薛虎等四个人逃至此处,后面又有喽兵赶到,都说武连被擒,马道元逃走,寨主须紧守大寨,怕彭巡抚派官兵进来。周应龙说:“好险哪!我要不是逃走出来,也被欧阳德所拿了。”他越想越惨,竟落下几点英雄泪来。周应虎和韩寿劝解说道:“昨夜好怪,这山下也来了四个童子,伤了我两个人,方才埋葬了。兄长不必为难,我这山上还有几百名喽兵,你我带下山去报仇!”这几句话方才说完,只见外面跑进一个手下人来说:“不好了,外面官兵把寨门打开,有小方朔欧阳德带人来到,请寨主你老人家早作准备。”周应龙连忙把双锏一抱,周应虎、韩寿等鸣锣调他手下的喽兵。此时韩山早已逃走,喽兵们都知道紫金山已破,这座山也站立不住,又没见过大敌,早已四散,只剩那几个无知之徒,还各执兵刃,帮助寨主作反。
这时众英雄已杀了进来,贾亮说:“周应龙,我不是在官之兵,不是应役之人,我也是绿林中之人,论理我不该在这山上拿你,无奈你作事太狠,你和刘世昌是结义兄弟,竟然翻脸无情。我今同两个朋友先把你拿住,去见彭公,给刘世昌报仇。”美髯公薛虎说:“寨主不必生气,我来拿这老匹夫。”周应龙说:“很好!”薛虎抡刀直奔贾亮,贾亮把纯钢蛾眉刺往上一迎,两下里一磕,贾亮急抽回刺来,分心又刺。薛虎的刀往外一磕,贾亮使一个夜叉探海之式,刺在薛虎肋下,登时栽倒在地,被官兵拿住。鲁豹拧银戟跳过来说:“好奴才!你伤我兄长,我要拿你。”贾亮乃久闯江湖之人,他见鲁豹上来,并不惧怕,忽听身后褚彪说:“贾大哥,你老人家让我立这一功吧!”褚彪提金背刀跳至当中,举刀就砍鲁豹。鲁豹用戟往外一推,抡戟杆就打。褚彪用刀往上相迎,两人战了几个照面,褚彪一刀将鲁豹砍倒,官兵过来把他捆上。罗英、高俊也被刘芳、高源所擒。凤凰张七领着贺天保、濮天鹏、武天虬、黄天霸五个人,围住了周应虎和韩寿。欧阳德把周应龙困住,只见周应龙的双锏使动如飞,张耀宗也拉刀相助。
此时那后寨早已知道,压寨夫人及戴赛花也收拾好了。戴赛花说:“嫂嫂不必害怕,都有我一面承担。”李氏已吓得面目失色。戴氏举双刀直奔前寨而来。她见贺天保生得标致,说:“小娃娃,你跟我来,我看你有多大能为。”贺天保一瞧,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,生得姿容俊秀,蓝绸手帕包头,身穿品蓝绸子女褂,葱心绿的中衣,足下金莲三寸,柳眉杏眼。她举双刀直砍贺天保,贺天保往上相迎,两个人只杀得难分难解。
彭云龙吩咐官兵帮助动手,用挠钩、长枪齐奔戴氏。此时韩寿被擒,周应虎也被人所拿。金翅大鹏周应龙见大势已去,跳出圈外想要逃走,被欧阳德和众英雄把他围住。张耀宗刀法精通,周应龙双拳难敌四手,终被欧阳德所擒。搜拿贼党时,见戴赛花已死于乱军之中。随即查抄金银,分赏兵丁,众人在山寨歇息了一夜。
次日,贾亮、褚彪、凤凰张七与小四霸天要告辞回家,张耀宗苦留不住,只得送些路费与他七位,各人从山上骑马一匹,告辞去了。大众又到了紫金山,和常兴会合一处,这才回汴梁城。到了巡抚大人衙门,即把所擒之贼带上来见彭公。先叫带张耀联上来,跪在阶下,两旁有堂官齐喊堂威!彭公说:“张耀联,你强娶民女,私抢少妇,勾串地方官倚势欺人,又抗差不遵,勾串响马,拒捕殴役,李家女子妇人现在哪里?从实招来!”张耀联往上叩头说:“大人高升,我也知道活不了啦,只求大人格外施恩。李家女子妇人不从,已被我打死掩埋了,这是实情。”彭公亦不深问,吩咐差人把他押下去,又带周应龙上来。两旁一喊堂威!周应龙走进来跪于阶下。彭公一见,怒气冲冲,要审问金牌的下落。不知有无,且看下回分解
第五十九回 高恒头探寒泉穴 刘芳扶灵回故乡
话说彭公吩咐带周应龙上来。周应龙戴着镣铐,跪于阶下。
彭公问道:“你是周应龙吗?”周应龙答应:“是。”彭公又问:“你在紫金山招聚贼匪,拒敌官兵,把我的金牌安放在哪里?
从实说来!”周应龙说:“我自淮安出来,即在这座山上啸聚,金牌我已掷在山寨后的寒泉穴里,这是以往的实话。”彭公急问:“寒泉穴水有多深?”周应龙说:“不知。”又带武连来问,也是这样口供。
彭公退了堂,立刻到书房,叫张耀宗进来,问道:“拿周应龙是何人出力?”张耀宗回说:“为盗金牌,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死于紫金山,高家父子邀请各镖行英雄相助,我师兄拿的周应龙,出力劳绩让于赛毛遂杨香武。在紫金山大战,死了一个快斧子黑雄。帮助之人,还有黄三太之子黄天霸等结义兄弟四人。”彭公说:“先请欧阳德、高家父子和刘芳进来。”
家人出去,把四位请进来,给大人请安。彭公说:“四位义士请坐,在紫金山多亏出力。谁知金牌已被贼人掷于寒泉穴里,此事要传到京官耳中,恐我被参,贻笑于人,多有不便。众义士还要设法寻找此物。”高恒说:“大人施恩提拔我的儿子,我舍命去探寒泉穴,给大人捞上金牌来就是。”彭公说:“只要金牌找到,我必专折奏请,保荐你众人。”高恒说:“大人恩典。
我同张耀宗带五十名官兵去,五日后必有回音。”彭公先传谕把周应龙等暂押狱中,又传五里屯李荣和完案。即派张耀宗带五十名官兵,同高家父子起身。
众人跟随着来至集贤镇天和店内,张耀宗等见了蔡庆,细说在省里彭公所说之事,这才备酒接风,住宿一夜。次日早饭后,蔡庆从这里置办了应用物件,立刻同众人进山。到了后山,只见峭壁直立,树木森森,山花野草,遇时而新。在西北山后,阴风阵阵生凉,野兽窜避无踪。众人顺着幽僻小路,由山岭上往下走去。原来这座寒泉穴,就在西北半山坡中,上盖景亭,阴风冽冽,冷气凄凄。有诗为证:远辞岩下写潺湲,静拂云根别故山。
可惜寒声留不住,旋添波浪向人间。
此泉自山阴流出,其水墨绿之色。向东有一窟窿在泉之下,如冰盘大,一股水直向东流,归入逆水潭中,由山之东涧沟流入河内。从紫金山路背后,有小路一条,可至寒泉的上面。站在寒泉之台阶上,东望逆水潭,如在目前。蔡庆、高恒先派人搭好架子,拴好绳儿,把荆条筐也拴好了,安上铃铛。高恒立时坐在筐内,吩咐众人,听到铃响便急往上拉!自己换了水衣水裤,带了钩镰拐,放下了绳子。鱼眼高恒看那水是碧绿的,凉风透骨,冷气侵人。高恒年已八十,血气衰败,一见这冷气就喘息不止。他跳下水去,往下一沉,身入水内,只觉冷气如刀。强长精神直至水底,约有五六丈深。在下面方要寻找金牌,手已麻木,不知用力。坐在筐内一摇铃铛,上面张耀宗连忙叫人快往上拉,到了泉口,高恒早已不省人事,急忙抬下筐来,用火烤了半个时辰,并未缓过这口气来。高通海放声大哭道:“不想你老人家今日死于此处!”张耀宗、欧阳德、蔡庆、刘芳看着,惨不可言。
此时天已正午,蔡庆说:“此事如何办理呢?”高通海一想,为人尽忠不能尽孝,我父为金牌死于寒泉之内,我必要继父之志。他把父亲尸身移在一旁,即刻换了衣服,坐在筐内,叫人放下去。他自己打算,如不行即速上来,别死在这里。及至从水面跳下去,沉身坠至水底,在各处一找,并不见有金牌,觉着冷气入骨,不能缓气,再有一刻工夫找不着金牌,高通海也要冻死啦!他心中祷告说:故去的父亲阴魂保佑,叫孩儿快找着金牌,我也好光宗耀祖,显达门庭。正自祷告,觉有一物撞着手心,也不知是何物件,拿在手中,急忙坐在筐内,摇响铃铛。上面拉上来一看,正是金牌在口袋里盛着。大家焚香谢了山神。刘芳已派人买两口棺材,把他父亲之尸装好,高源也把他父亲之尸入了棺木。二人雇了驮轿,即由此处起身,送灵柩回籍。高源把金牌交给了张耀宗。张耀宗先派人禀明大人,将这紫金山改为善化寺,招僧人看守。由蔡庆监工修盖,把两山所得之财,抽出十分之一修庙,作为僧人的养赡。又给高源、刘芳二人路费各纹银五百两整。余下都交彭公作赈济局公项,赈济本省贫民。
他同欧阳德回省,交好金牌,给大人请安。彭公赏了张耀宗、常兴各银一百两,赐欧阳德酒筵。他亲自起稿,办好奏章,奏明皇上业已拿获逆首周应龙等,请予褒赏剿灭紫金山之出力人员。张耀宗告假完姻,在本城租赁了房屋,即给蔡庆家送信,择日娶过亲来,洞房花烛,不必细表。夫妻郎才女貌,甚相合意。蔡庆夫妇不时常来女儿家中。侠良姑张耀英也和她兄长在一起住。张耀宗销了假,打算给他亲戚徐家送信,定日期送他妹妹完婚,张耀英亦是自幼儿许配人家的。过了几日,旨意下来。上渝:河南巡抚彭朋奏拿盗寇周应龙等。在事出力人员,张耀宗赏给四品衔,以都司补用,交部带领引见。常兴赏给守备,留省后补。刘芳、商源赏给千总,归本省标下委用。彭云龙赏给三品衔,有游击缺出即补。盗寇周应龙等,在本处凌迟处决。钦此钦遵。
康熙四十七年六月日彭公谢了恩。张耀宗办完文书即入都引见。
过了几日,刘芳、高源在家中接着喜报,办完丧事,便会合到巡抚衙门,给大人磕头。彭公叫二人进来,二人先给大人叩了头,谢了大人。彭公问道:“你二人愿在标下当差、愿给我当差呢?”高、刘二人说:“我二人的功名是大人提拔的,还求大人施恩,赏个差事。”彭公说:“我这里两个巡捕官都升了。张耀宗入都引见,常兴已补了抚标守备,你二人充当我这里的巡捕如何?”刘芳、高源谢了彭公,就把行李移进巡捕房,拜了客。
又过了几日,把五里屯李荣和传到,与恶太岁张耀联对了词。即派了护法监斩官,把周应龙、武连、张耀联、胡铁钉凌迟正法示众!河南省军民人等,皆感谢巡抚大人的好处。是年河南一带,自四月至六月间,天旱不雨,人民惶惶不安。彭公斋戒沐浴三日,亲诣城隍庙、土地祠各处焚香祷告,两日不食,河南人民皆知。至第三日,天降甘霖,各处均告平安。自剿灭紫金山之后,彭公设立义学,办理赈济,访查各府州县官的贤愚,能者必保荐,贪劣者必参革调降,兴学校,讲道德,创立捕盗之营,河南大治,人民感德。又逢皇上有道,各处物阜年丰。
那欧阳德乃侠义之人,不愿做官。自斩周应龙等之后,那些漏网的党羽,各处皆有文书访拿,那些从贼均已逃窜无踪。他无事即在各处私访,哪里还有贪官恶霸、势棍土豪?他乃是彭抚台的耳目,禀明大人必办,彭公倒也信服他。欧阳德一日走至上蔡县的地面,听人传言:宋家堡有一个活财神,名叫赛沈万三宋仕奎,家财巨万,富甲一省。他家有招贤馆,招聚些有能为之人,明则看家护院,暗里谋反起兵,声势甚大,家中操练庄兵五百名,有神拳教习赛姚期尤四虎。他听见了这消息,连夜奔宋家堡而来。那日走至明化镇,乃是一座乡埠,也有铺面和茶楼酒馆。欧阳德见十字街路北有一座茶楼,坐北向南,字号是通和楼,挂着茶牌子,有雨前、毛尖、六安、武夷、香片等,并写随意家常便饭。欧阳德连忙打帘子进去,看见这座楼是在正北,进门东边是柜,西边是灶,走至后堂,见下面人太多,不清静,便顺东边楼梯上楼。楼上是正北六个座位,南边六张桌儿,有几个吃茶喝酒之人。他自己在东边第二座坐下,叫跑堂的拿茶来。堂倌送上一壶茶,他喝了几口,忽听得楼梯一响,从下面上来两个人。头前那位,年约二十以外,生得方面大耳,齿白唇红,眉清目秀,头戴新纬帽,身穿驼色亮纱罩袍儿,外罩红青八团龙透纱的褂子,腰系凉带,露着全份的活计,足登青缎官靴,神清气爽,手拿团扇。后跟一个仆人,手执马鞭。欧阳德一见此人,心中暗想:“要破这宋家堡,全在此人身上。”不知此人是谁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六十回 粉金刚大闹茶楼 欧阳德恩收弟子
话说小方朔欧阳德见进来这个人,眼光满足,气宇不凡,就知是一位武士英雄。这人坐在西边那个桌上,跑堂的送过茶来,问要什么吃的?那人说:“我要两壶荷叶青,两壶莲花白酒,要点菜藕,一碗拌鸡丝,一碟亮肉肚,再配两样可吃的。
我的家人,叫他在南边桌上吃去!”欧阳德一听,说:“吾也要吃的,堂倌这里来,吾也要两壶荷叶青,两壶莲花白酒,要点菜藕,一碗拌鸡丝,一碟亮肉肚,再给吾配两样可吃的。”跑堂的一听,这个蛮子和人家学着要菜吃,也是一个不开眼的,这夏天这么热,他还穿着件老羊皮袄,戴着皮秋帽,套着两只毛窝,可又是穿的单裤,那袜子够二尺多高,直到护膝。跑堂的也不敢得罪他,照样把小菜摆上。那个武秀士说:“来!给我要一个卤牲口。”欧阳德说:“来!也给吾要一个卤牲口。”
那少年瞧了欧阳德一眼,也不在意。二人正在要菜吃酒,忽听得下面一片声音,有一人说话也是江苏口音:“唔呀,救人呀!
那王八羔子害了我啦!吾是不能活啦!”喊着便跑上楼来。吃酒的瞧那上楼之人,年约十四五岁,面黄肌瘦,身穿旧灰布大褂,蓝布中衣,白袜青鞋,站在楼上,口中连呼:“救人!救人!”欧阳德听了,问道:“你是哪里的人?说实话,都有我救你。”那蛮子说:“我是徐州沛县人,家有寡母,我去岁被人拐骗出来,卖在戏班之内,受人打骂不少,我才逃至外边,后面有人追赶,班主是宋家堡的神拳教习,名叫尤四虎,绰号赛姚期,他要活活地打死我。”
正说着,忽听楼下有人说:“瞧见上来啦!必是在楼上,我瞧瞧哪里去啦。”这一伙有七八个人,都是二旬年岁,身穿紫花布裤褂,青布抓地虎快靴,手执单刀、铁尺、木棍,赶上楼来。吓得那少年人钻入桌儿底下,靠在那武士身后,口中直喊:“救命啦!救命啦!他们要带我回去,必定活活打死!”那二十余名打手说:“你躲到哪里去?我们是不能饶你的,把你带回去交给尤大太爷办理。”那武生员站起来说:“你等是哪里来的?这个人多少身价?我给你们身价银子。”那几名打手说:“你少管闲事,我们是宋家堡的教习尤大太爷那里的。这孩子是我们教习用三千两银子买的,你留下不成!你是外乡人,趁早别多管闲事。”武生员说:“我是不能不管,你趁早回去,叫你家主人来见我。”那些打手说:“你姓甚,叫甚名呢?”武生员说:“我也不必告诉你等我姓什么,见了姓尤的再说,如要带人,你几个是带不去的。”那二十余名打手倚仗着人多,说:“你这个人好不要脸。”摆兵刃往前要打。那武生员一阵冷笑,把外褂子一摔,举起椅子,照定那些打手打去,那几个打手也举木棍相迎,打了几个照面,把那些打手打得头破血流,各自逃走。跑堂的说:“大爷你快些走吧!这些人回去,必请他们的头目来报仇雪恨,倘被他等拿住,你命休矣!我是金石之言。
这里离宋家堡五里地,少时就能来,此处明化镇无人敢惹他。”
武生员说:“我也不是怕事的人,你也不必多管。”跑堂的也就闭口不言了。
欧阳德很佩服这个人。武生员问道:“你是哪里人?快些出来,不必害怕。”那少年人即从桌子下爬出来,跪于就地说:“小人姓武名杰,乃徐州沛县武家庄人氏,先父早故,母亲在堂守寡,我在学堂读书,被本庄的拐子把我拐骗出来,卖在戏班之内。班主是赛姚期尤四虎,把我打了几次,我实在受刑不过,才跑了出来,只求老爷大发慈悲,救我出此火坑,得脱活命,你老人家就是我重生父母。请问恩人贵姓大名?以后报答。”武生员说:“我姓徐名胜,表字广治,绰号人称粉面金刚。我原籍徐州沛县,今移浙江会稽县居住,一向随父宦游浙江地面,此事你不可惊怕,都有我哪!”当时小方朔欧阳德在旁边细听,才知道是未过门的师妹的女婿,素有英名,受过高人的传授,乃有名人焉。连忙站起身来说:“唔呀,原来是徐爷,我久仰大名,今幸相会。”徐胜说:“朋友你贵姓啊?”欧阳德说:“我姓欧阳名德,绰号人称小方朔。”徐胜说:“原来是镇南方小方朔欧阳兄长,我失敬了,久闻大名,如雷贯耳,今日相会,乃三生有幸。兄长从哪里来的?”欧阳德说:“由河南省城来的。仁兄今欲何往?”徐胜说:“我投奔河南巡抚彭大人那里去。我有一个朋友,在他衙门作幕,当折奏先生,姓冯名全奎。”欧阳德说:“这里有这么一件美差,也算奇功。
但有一件,你附耳过来!”徐胜走至近前,欧阳德说:“宋家堡赛沈万三宋仕奎家中,有招贤馆,私立教场,有庄丁数百名,欲图谋不轨,肆意反叛。你到招贤馆投贤,作为内应,我再叫几个人来帮助你。待起手之时,你先给官兵送信,大约可剿灭叛党,一个不留。”徐胜说:“这个孩子你收他作个徒弟,不知尊意如何?”欧阳德说:“好!你把他交给我,我将他送回家中,还要回来助你一臂之力,十日后再见。我带他去也!”徐胜说:“饭钱我都给了。”欧阳德说:“知己不谢,吾带他走了。”徐胜说:“你二人走吧!”欧阳德带他出门去了。徐胜把酒饭钱先给了,把家人徐富叫过来,吩咐道:“你把马匹行李全带往开封府城内,在奎元店等候。”自己换了一身便服,暗把短链铜锤带在身上,把刀放在桌上,把长大衣服包好了。忽听外面有人喊道:“把那该死的小辈拉下楼来,将他碎尸万段!”徐广治一听,手拉单刀跑下楼来,见正西来了有三十余人,各执木棍铁尺。为首一人,身高八尺以外,头大项短,浓眉大眼,身穿青洋绉中衣,蓝绸短汗衫,足登青缎抓地虎快靴,面皮微黑,手拿折铁朴刀,正是赛姚期尤四虎。后跟的人都是打手。内有方才跑回去的人说:“教师爷,头前那个人就是留下咱们孩子的,千万别放他走了。”尤四虎抡刀直刺徐胜,徐胜急架相迎。二人斗了有两刻工夫,徐胜一刀把尤四虎的刀磕飞,又一腿踢在尤四虎左腿之上,翻身栽倒。尤四虎说:“好小子,焉能与你甘休!你叫什么名字?”“徐胜说:“小子!你爷爷叫粉面金刚徐胜,字广治,你只管邀人去。”
尤四虎立刻爬将起来就跑。那三十多名打手见教师不是对手,他们也就不敢动手,各自逃生去了。那些瞧热闹之人,无不喝彩说好。
徐胜立刻手拿单刀,出了明化镇,竟奔宋家堡而来。五六里之遥,片刻已到宋家堡的庄门。见这座堡子城方圆四里地,有四面的庄门,这东门外算是一条买卖街。这座堡子生人不叫进去,无人引见也不许进去。徐胜原打算进招贤馆,到了东庄门,举步往里就走,只听门房里该值的人说:“往哪里去?你姓什么?”徐胜一看,路北五间门外,站有七八个庄丁在拦阻他,问他找谁?徐胜说:“你不认识我吗?我常来找你们教习的,我姓余名双人。”那些庄丁瞧徐胜是个练武艺的样子,也不知他来过没来过,听他说与教习有往来,便不敢得罪他,说:“你老人家请进去吧!”徐胜混进宋家堡,看那街道平坦,往西有一里之遥,南北也有铺户不少,作买卖的皆是宋仕奎的人。到十字街西边,路北大门里面,房屋甚多,都是楼台亭阁,门外有上马石两块,大门横挂一块匾,上写泥金大字,是“策名天府”。路南一座大门,是演武厅和招贤馆。十字街东,路北有一座茶园,字号是“绿野山庄”,坐北向南,门外高搭天棚,内里是五间楼。
楼上有对联一副,写的是:平生肝胆凭茶叙,不是英豪仗酒雄。
下面门首,亦有一副对联,写的是:三山半落青天外,千里相思明月楼。
那天棚下有几张桌儿,甚是清淡。徐胜又不知招贤馆在哪里,自己便坐下来要了一壶茶。跑堂的上下看了徐胜两眼,心中说:“这个人不是我们的人,好眼生!”徐胜细瞧这堡子城内,修得十分整齐,房屋也盖得齐整,栽种着各样树木,柳树荫浓,芙蓉开放,真另有一番气象。茶楼上面,楼窗满开,周围安置各式花盆,内有各种时样鲜花。天棚外东西两棵大垂杨柳,凉风阵阵。虽是暑热之时,一进天棚却目爽神情。徐胜看着各处景致,忽见正面来了有一百多人,尤四虎率领着,各穿蓝号衣,上有“白月光”,写的是“宋家堡庄兵,守望相助”。
徐胜知道是找他打架的,不慌不忙,立刻把长衣服脱下来,包在包袱内,系在腰中,手提单刀,要和这一百多名庄兵分个高低。未知胜负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六十一回 徐广治拳赢尤四虎 宋仕奎大开礼贤门
话说粉面金刚徐广治,见尤四虎领了有一百多名庄兵,带着竹弩箭,各抱一个箭匣,他气狠狠地走在前头,说:“你们跟我把那人围上,一阵乱箭把他射死,方出我胸中之气。你等快走!”后边众打手说:“我们跟教师爷去。”徐胜看见尤四虎等,忙跳出去,说:“你们这伙人往哪里去?今有你家大太爷在此等候。”尤四虎气得两眼通红,说:“好撒野的囚徒,竟敢来至此地,我叫你来时有路,去时无门!徒弟们,你们把他围上放箭。”那众庄兵往前面一围,徐胜施陆地飞腾之法,飞身上房。尤四虎忙叫放箭!只见从正西来了五骑马,头前马上那个人,年约五旬以外,正在中年,头戴新纬帽,身穿蓝纱里的单袍儿,腰系凉带,足登官靴,面皮白中透青,两道剑眉,一双三角眼,二目光华乱转,准头端正,唇若涂脂,头平项长,身后跟着家人,来到这里说:“别放箭!为什么?”龙四虎说:“这厮是个奸细,来哨探这里的事情。我买的那个童子,被他抢去,不料他反来找我,甚是可恨。我要用箭射死他!”
来者这位,正是活财神赛沈万三宋仕奎。他方才瞧完了庄兵操演技艺,遇见这些人在这里围上徐胜,便催马过来问尤四虎。尤四虎见庄主问他,就细说了一番。宋仕奎看徐胜品貌不俗,便说:“别放箭,朋友下来,请教贵姓大名?哪里人氏?
来此何干?”徐胜说:“在下乃浙江人氏,至此访友。听人说宋家堡有一位庄主,仗义疏财,好给交天下英雄,我特来拜访。
方才在明化镇酒楼上,遇见他追下一个童子,打得要死,我把那童子放走了,问他多少身价,我都给他,他还不允,一定要和我比试武艺,被我一脚踢倒,我也不和他打架,他站起身来急速走了。我不知他是哪里的人,我来此访问宋家庄主,又遇见他邀了些人,倚多为胜,幸遇尊驾来此相助,未领教尊姓高名?”宋仕奎说:“我姓宋名仕奎,就在此居住。你贵姓高名,来此何干呢?”徐胜未敢通报真实名姓,只说:“我姓余名双人。”宋仕奎说:“尤教习,你倚多为胜,不是英雄所为之事。
请余贤士跟我来招贤馆,有话相商。”徐胜细看此人,品貌不俗,说:“这就是宋庄主吗?我这厢有礼了。久仰大名,特来拜访,今得相遇,真三生有幸也。”说罢,跟随着众人,来至正西,到路南见一座大门,上有对联云:兴贤与能,于斯为友;及时作事,自古有年。
横有一块泥金匾,上有四个大字是:“西伯遗风”。徐胜随众人进了大门,到了里面空场之地。东边是演武厅一座,西边一所宅院是招贤馆,系众贤士所居之处。宋仕奎说:“余壮士,你敢和我家教习比试比试么?倘若胜了他,你就升为大教习之位。”徐胜说:“请尤教习过来,就在厅前比试,使哪样兵刃,我陪你练两趟。”赛姚期尤四虎知道徐胜的武艺,听徐胜之言,只得说:“好!我就同你比一路拳脚,分个上下。”二人各把平生所学艺业施展开了,走了几趟,徐胜把身体一摇,施展出太祖拳来,直把尤四虎闹得浑身是汗。打了几个照面,徐胜一腿正踢在他后胯之上,往前一栽,倒于就地。宋仕奎在座上说:“好武艺,真是人间少有!”徐胜把尤四虎扶起来说:“得罪得罪!”尤四虎脸一发赤,说:“愧死人也!”宋仕奎说:“尤贤弟,你我知己之交,不必生气,把大教习之位让与余壮士,你我是自己人,不必挂在心头。我备酒席,给你二人和解了吧!”
散了庄兵,宋仕奎带亲随人等,同尤四虎、余双人下了演武厅,来至西边招贤馆门首。徐胜一看,上写对联云:古人作会,有山与日;贤者乐群,若竹遇兰。
进了屏门,细看内院是北上房五间,东西各有配房,南倒厅五间。上房之西有一角门,往西还有一所院落。宋仕奎带二人进了北房,里面摆设围屏床帐,正北靠墙是花木条案,案上有朗窑磁瓶两个,官窑果盘一对,当中放水晶鱼缸,摆有四样盆景。案前八仙桌一张,两边各有太师椅,墙上挂着一幅画,画的是“挂印封侯”,下款是“仇十洲”。两边各有对联,写的是:圣贤为骨,英雄为胆;肝肠如雪,义气如云。
徐胜看罢,见东西皆有两间屋。宋仕奎在东面椅子上落座,让他二人在西边落座,吩咐家人去西院请众位贤士来。少时从西院中来了十数人,有赛叔宝余华、金刀太岁吕胜、永躲轮回孟不明、轧油灯李四、飞腿彭二虎、一本帐何苦来、铁算盘贾和、闷棍手方回、黑心狼戚顺、平天转杜成、狼狈金永太,这些人都是在案脱逃的江洋大盗,也有杀人的囚犯,滚了马的强盗,身遭大案,在此躲避。今天听说新来呷位大教习,叫余双人,要去见见,就一齐来到会英堂,见宋仕奎和二位教习正在吃茶。大家一齐说:“参见庄主,我们这里请安。”又给尤四虎请安。宋仕奎说:“众位英雄,请坐在两边。这位余双人是新来的大教习,尤四虎为二教习,每日训练五百名庄兵,教他等先练技艺。每逢初一、十五,我亲自验看,自有赏罚。今日先给你众位引见引见,从此各处受余教习约束。尤贤弟是我知己之人,也知道我的事,现今暂屈为二教习之位,你等见过!”
众寇均给徐胜请安说:“余教师新到,我等多求指点武艺。”徐胜说:“我余双人蒙庄主台爱,一见如故,又蒙众位相亲相敬,你我乃是一家人了。”宋仕奎立刻吩咐家人摆酒,要他们从此各无忌限。尤四虎见徐胜这样慷慨,也就没有气了。
家人拉开桌凳,立刻摆上新鲜果品,冷荤热炒,山珍海味,鸡鱼鸭鹅,真是富人之家,非常人可比。活财神赛沈万三宋仕奎坐在当中,左右是二位教习,他今得了余双人,不胜之喜。
他如要安分守己,不思妄为,真真是富胜王侯。他家有个相面先生,绰号叫小张良李珍,乃是江湖相士,曾给宋仕奎相面,说他是大贵之相,有帝王之份。又给批八字说:“隐隐君王相,堂堂帝王容。祥云白雾起,处处献青龙。至三十六岁,大运亨通,必有高人扶助。”又给他移了坟茔。宋仕奎敬他如神仙一般,留在家中,说:“我要得了位,必封你为护国军师。”这日酒饭已毕,就留徐胜住这院中,西院是群寇所居,派四个书童,三名长随服侍,又叫厨房每日给余教习一桌饭菜。吩咐已毕,即乘轿回家去。
粉面金刚徐胜等送出招贤馆,立刻回来,众人又谈了些闲话。这时早有人送来藤席、凉枕、香牛皮夹被、蚊帐、围屏,到晚安歇。次日天明起来,书童伺候着洗面、用茶、吃饭,每日皆是如此。无事便把五百名庄兵点了名,要请众贤士看技艺。
那些庄兵,先各练了一趟拳脚,又叫众寇各人施展能为,他要瞧瞧。黑心狼戚顺说:“我练一路短拳。”平天转杜成上去说:“我踢一趟弹腿。”狼狈金永太练一路单刀,一本帐何苦来耍了一路锤。徐胜看这些人都是饭桶,没有多大能为。内中就是金刀太岁吕胜可以,赛叔宝余华的武艺精通,余者不足论也。
徐胜散了操,回到自己屋中,问伺候他的人哪里有热闹可逛?书童琴绿说:“明化镇六月二十八日大会,是天仙娘娘庙,可以去看热闹。”徐胜一想:也好散散心去,明日是二十七日,头天可以逛庙。就吩咐伺候他的人,明日要五匹马,四个人跟我去,留两个人看屋子。
次日天明,徐胜吃完早饭,即叫长随宋兴、宋旺都换上新衣服,把马备好。徐胜到外面上了马,带着两个家人,两名书童,五匹马出了东庄门。一加鞭,五里之地,很快就到了明化镇。徐胜自入宋家堡,有七八天未曾出门。今日一出来,看见那缘柳垂杨,青苗满地,道路上人烟不少,男男女女,都是逛庙之人。正瞧着热闹,忽听前面一片呐喊之声,直喊救人!徐胜急到跟前一看,又是一件岔事惊人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六十二回 粉金刚逛庙救难女 于秋香舍死骂贼人
话说粉面金刚徐胜,带了四个家人,往天仙娘娘庙瞧热闹,忽见对面一伙人围着,里面直喊救人!徐胜立刻叫家人拉马,自己下了马,分开众人说:“为什么事呢?”只见人群之中,有二套太平车一辆,车里面坐着一位女子,车外有两个仆妇和一个赶车的。旁有一少年人,头戴马连坡草帽,身穿青串绸大衫,蓝绸中衣,五丝罗单套裤,白袜、蓝缎子镶嵌的云鞋,二纽上十八子香串,真正伽南香的,面皮微青,青中透白,细眉毛,圆眼睛,带着十六七个打手,都是横眉竖目,身穿紫花布裤褂,青布抓地虎靴子,手持木棍、铁尺。那少年约二旬上下的年纪,是宋家堡活财神宋仕奎之子宋起龙,最是贪淫好色,常倚势抢人家的少妇长女,手下养着三四十名打手,每逢庙会集场,他必要到的,这明化镇无人敢惹他。今带领手下人,坐车子来逛庙,因他去年抢过一个人,良善人家少妇长女,都不敢来逛庙烧香。今日也是活该有事,正到村口,见正南来了一辆二套车,车内坐着一个女子,长得十分美貌。他乃色中饿鬼,花里魔王,立刻目不转睛的瞧那女子,遂吩咐家人把车拦住说:“你们别走啦!把车拉到我那里去。这女子是我新买的,被你们拐骗出来,今日见了我,还不快快送到我家,饶你不死,不然全把你们活活打死!”那赶车的说:“你等别惹事!这是吏部主事于得冰老爷的家眷车,这是我家小姐,带着仆妇养娘进京去的,你们趁此躲开!”宋起龙冷笑说:“娃娃你好大胆量,休要说这大话吓人,你家大爷是不怕事的。”吩咐从人道:“你等去抢下车来,拉到我家中再说。”那仆妇见一群恶人要上车来拉,她就直喊救人!车里于秋香一瞧,知事不妙,说:“你们这些囚徒,光天化日,硬敢白昼抢人!天网恢恢,你等真不怕死,我和你誓不两立!你这贼种,我有一死挡你。”说着就要往车上撞头,那些打手也不敢拉了。瞧热闹的人,都知小太岁宋起龙的厉害,无人敢管。
正在着急之时,忽见西边人让开了,说:“教师爷来了!”
宋起龙本是酒色之徒,从不练武,不知道他父亲新收了一位大教习,颇有武艺。他兄弟宋起凤,倒是常踢脚练拳。这厮他是连买的妾,带抢的人,共有十四位,夜夜欢乐。今见外面进来一位二十余岁的少年人,一脸正气,身穿宝蓝洋绸大衫,足下白袜云鞋,白净面皮,眉清目秀,另有一团精神,进来问道:“为什么?”赶车儿的把要抢人的事故,说了一番。徐胜听罢,说:“岂有此理,这可不行,哪位要抢,先见见我。”宋起龙闻听,气往上冲,倚仗人多,过去一伸手,就要把徐胜抓住;却被徐胜一接他的手腕,往怀里一带,立刻栽倒在地。宋起龙的打手夏跳,认得是大教师爷,都不敢过来动手。徐胜说:“赶车的,你走你的,我在这里,管保无事。”那辆车也就赶着如飞的去了。宋起龙说:“跟我的人,来,快给我打这匹夫!你真敢来打我,我把你活埋了。”众手下人口中答应,却不敢过来。徐胜打了他几拳,他乃被色所迷的人,早已不能起来,卧于就地说:“好!你们就瞧着他打我,也不动手,真是奴才。”
跟徐胜的人,忙在徐胜耳旁说:“教师爷别打啦!这是咱们少庄主,你老人家不可如此!”徐胜急忙上前扶起,说:“得罪得罪!我实不知。”宋起龙亦不言语。徐胜遂逛庙去了。
宋起龙爬起来,哎哟了两声,说:“你们是安着什么心?
人家打我,你等也不来帮助,只会吃我的。”内有一名打手宋才说:“大爷,方才打你老人家的,就是咱家大教习。”宋起龙说:“好好!要害他不难,他也不知我的厉害。你们跟我来,见庄主自有话说。”那些人跟他上车,回归宋家堡,到家进了内宅,知道他父亲正在西院姨娘秋鸿院中,便走入西院,到了翠花轩,见父亲带着他母亲(也是歌伎,叫禧娘)与秋鸿这两个侍妾饮酒。他进来说:“爹爹,你花钱请了一个教习,竟会打我。今日在明化镇他欺我太甚,我是要报仇的。”宋仕奎说:“起龙,你今年十九岁了,也不知世务。我收这些人,原欲创成基业,还不都是你二人的。你二弟今年十五岁,我瞧他甚好。
我要你二人练些武艺,也好和招贤馆的人相近相近。你只知道抢人,作此伤天害理之事。要作几件别古绝今之事,也好留芳千古。你快往后院去吧!明日我带你二人去拜老师,跟教师练习武艺。”宋起龙也无言可说,只得向后院房中去了。宋仕奎也不在意。
且说徐胜回到招贤馆,立刻叫书童去请尤四虎,二人商议,要出一张招贴,聘请文武全才之人,只说护院看家。尤四虎也甚愿意。二人吃了晚饭,各自安歇。次日天明起来,吃了早饭后,宋仕奎带着两个儿子宋起龙、宋起凤来见徐胜,说:“教师!我这两个孩子都年轻,性情太浮,求教师教他二人几路拳脚,只为防身之用。”随叫儿子过来,说:“你二人给老师磕头。”宋起龙兄弟二人叩了头。徐胜说:“庄主!我昨日多有得罪世兄。”宋仕奎说:“理当教训,感谢不尽。”徐胜说:“庄主既叫二位世兄跟我学练,须要工夫长,不可出门,每日早上来,晚上回去。现有一件要事,请庄主在各处贴一张帖儿,是请护院之人的招贴,以便招聚能人,明年共成大事。”宋仕奎说:“甚好!我家瞧风水的先生李珍说,我的大事也就在今年明年了。只要我得了天下,你等皆开疆展土之功臣,裂土分茅之虎将。”立刻叫管帐先生写几个护院的招贴,派人贴于各处。宋家兄弟二人,自此跟徐胜练习拳脚。徐胜亦不肯真教,说:“我所练的拳脚,是五祖点穴拳。我是八蜡灵牙山、七宝藏真洞华阳老祖的徒弟,我师父能呼风唤雨,撒豆成兵。你二人跟我练过三年,我带你朝见师祖。”宋氏兄弟二人虽也答应,说是长来,却并不长来。
徐胜这日正要瞧操,宋仕奎也来了,便升了演武厅。只见外面家人来报,说外面来了两位投贤的,要见庄主。宋仕奎在演武厅当中坐着,左有徐胜,右有尤四虎,两旁是余华、吕胜、何苦来等十数个人,台阶下有五百名庄兵。听到家人来报,吩咐说:“有请。”只见从外进来两个人:头前一人穿紫花布裤褂,紫花布袜子,青缎双脸鞋,淡黄脸膛,雄眉阔目,二旬光景,正在青年。后跟的一人是白净面皮,身高七尺,身穿青洋绉大衫,青缎抓地虎快靴。二人上了演武厅,说:“庄主在上,我二人有礼。”穿紫花布的自通名姓说:“我乃是高得山。”穿青洋纷的说:“我,乃是刘青虎。”宋仕奎说:“二位是哪里人,从何处来?”高得山说:“我二人是拜兄弟,闻得宋庄主请护院之人,故此前来。我二人自幼爱习长拳短棍,刀枪棍棒件件精通,无一不晓。”宋起龙在旁说:“你二人何不练一趟?”高通海把平生所学之艺,练了几趟。徐胜说:“这个人真好本领,我瞧了好,不知庄主以为如何?”宋仕奎乃是行家,也说甚好。刘青虎说:“该我练了。”刘芳走到台阶以下,用刀指了指天,又指了指地,他转了个弯,就不练了。徐胜认识这二位都是侠义之人,也听说剿紫金山后,归到了彭公那里,今日必是卧底来了,便故意说好刀法。尤四虎说:“这是什么拳?乃无能之辈,把他赶出去。”徐胜说:“二教习你不懂,这是八卦拳头一招,你要不服,和他比试,你不能蠃他。庄主好容易得个人,你说不行,如何使得。俗语说得好,千军容易得,一将最难求,这是真话。”尤四虎说:“我倒要与他比试比试,如不胜他,情愿把二教习之位让给了他。”遂对刘青虎说:“你敢与我比试吗?”刘芳说:“我陪你走几趟。”
尤四虎跳下去,二人在厅前走了几个照面,刘芳一脚便把尤四虎踢于就地,众人无不喝彩。宋仕奎一瞧说:“尤四虎,你真有眼无珠,幸有大教习在这里,你让位吧,二教习之位是刘青虎的了。今后你就算看馆头目。”尤四虎一口气忍于心中,一语不发。散了操,宋仕奎回宅,分赏众人酒席。
徐胜带二人至西院上房,说:“二位兄长,是从汴梁来的吗?”二人见左右无人,说了来历,并说已知你在这里。三人情投意合,摆上酒席,高源又好喝,三个退去伺候之人,俱各吐肺腑,定计静候官兵到来。吃到三更,方才安歇睡觉,把门关上,三人倒身就睡着了。天有三更三点,尤四虎越想越气,提了单刀,来至窗下听了一听,三人俱已睡着。把门推开,到西里间一看,高、刘、徐三人正自睡熟。他一抡单刀,照定徐胜就是一刀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